当年二姑娘出嫁时，二夫人将陈春芽要了去，芽儿不愿，还不是跟着去了，一句不愿都不敢说出口。
今日月儿的处境与其何其相似，她们只能顺从，没有可以反抗的权利。
且今时不同往日，陈春芽当日还能使小性子，大哭一场。
现在月儿即便心中再不愿，也不能说出来。
一旦今后真将她选做六公子的妾室，若是叫六公子知道她作为一个丫鬟还不愿意给他做妾，这便是不识抬举，立即便能失了六公子的宠爱。
即便侯府规矩严明，捧高踩低的也难免。
届时，关在这深宅大院中，那才是孤苦一生。
唐小月靠在林岁安肩上，缓缓闭上眼。
后面儿，姜北宁又提及给林晖纳妾一事，老夫人说她已有了人选。只等林晖回来瞧瞧，若是林晖也点头，便再将人公之于众。
如此，姜北宁便不再问。
八月底，回祖地赶考的林晖终于回了侯府。
同时也带回了喜讯。
林晖考上了举人。
六少夫人早早便盛装打扮，在大门口等着，见林晖回来，忙迎了上去。
“恭贺夫君得中举人，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姜北宁笑着福了福身。
林晖伸手将她扶起，“有劳夫人久等，阳光晃人，咱们先进去吧。”
林晖生得温润如玉，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两人携手进了侯府，便直奔松鹤堂。
府中大房二房皆在松鹤堂，陪着老夫人等着。
林晖一进松鹤堂，便先向老夫人行礼问安。
老夫人忙叫陶妈妈将他扶起。
“好孩子，一路劳累，苦了你了。”
老夫人将林晖招至身前，瞧着眼前长得高大俊美的孙子，心中极为满意。
一屋子人寒暄了一番，老夫人定下晚上的家宴，才将众人打发了去。
又叮嘱林晖，“你一去好几个月，留着北宁在家盼着你。你们小两口回去好好说说话，晚上再来。”
林晖与姜北宁退了出去。
等回了林晖住的院子，进了屋，打发了丫鬟婆子，关上门儿，两人携着的手顿时松开。
“多谢姜姑娘在府上替在下周旋。”林晖拱了拱手，轻声道。
“林公子别忘记答应过我的事就是。”姜北宁神色虽不算冷淡，但也十分客气。
这二人，私底下居然并不像在外人跟前表现得那么夫妻恩爱。
“我与祖母说了给你纳妾一事，至于人选，祖母说要等你瞧过再说。”
姜北宁将林晖托她办的事儿说了。
“多谢。”林晖又拱了拱手。
“你也不与我说你喜欢哪个，不然我直接就帮你要了来。”
姜北宁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给自己和林晖都倒了盏茶，笑着道。
“你不了解祖母。”林晖接过茶水，“祖母最不喜身边的丫鬟与府中的爷们儿有牵扯，若是直接去要，说不得会适得其反，反而会害了她。”
“我真的很想知道，哪个丫鬟叫你如此珍视，这样为她谋划。”姜北宁看着林晖。
只见林晖好似陷入了回忆中。
那年他才十岁，元宵时，爹娘带着阿姐和弟弟一起去逛夜市。
一家人难得单独一起，景州府在阿爹的治下已经十分清明，便叫护卫远远跟着，不要上前。
阿爹操心阿姐被人冲撞，一直紧紧将阿姐护在身边，阿娘又牵着最小又调皮的弟弟。
当时的景州府在阿爹治下已经十分繁华，元宵灯会时更是热闹。
一阵人流过来，眨眼间，他便被冲散了去，被人流裹挟到了江边。
那时，其实他也不觉得害怕，他知道归家的路，就是担心爹娘见他不见了着急。
他想挤出人流回家去，届时再派护卫去寻爹娘，将他归家之事告知爹娘便是。
他想得倒是周全，只是江边人太多。
姑娘、媳妇儿、小伙子，皆拿着花灯往河里放。
一群姑娘媳妇儿过来，他被迫挪到了江边。
江边湿滑，也不知道被谁挤了下，一不小心便失足落进了水中。
他不会游泳，河水于那时的他而言有些深。且冰冷的江水猛地往他口鼻中灌，他害怕得挣扎起来。
只是他越挣扎，不但没靠近岸边，反而离着河岸又远了些。
岸边人头颤动，见有人落水，瞬间慌乱了起来。
“有孩子落水了。”有人惊呼。
寒冬腊月，河边大多数都是姑娘家和小媳妇儿，小伙子倒也不少，但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时，林晖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
“别怕，你别动，抓住棍子。”
林晖感觉有一根棍子打在自己手上，求生的本能让他将其死死抓住。
他借着棍子的力道上了岸。
他得救了。
“六公子，您没事儿吧。”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姑娘凑了过来。
那姑娘肤色白皙，轻抿着唇，唇角露出一对儿浅浅梨涡。
她目光担忧地看着他。
有些眼熟，但他不知道她是谁。
“六公子，我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三等丫鬟，您别怕，没事儿了。”
他呛出一口水，才看清眼前的姑娘穿着府上丫鬟的衣裳。地上是一盏已经破碎的兔子灯笼，灯笼被人粗暴地拽了下来，挑灯笼的竹棍儿和麻线还在上面。
刚刚便是眼前的姑娘，握着麻线这一头，将竹棍扔到他手边，将他救了上来。
“多......多谢。”他冷得有些发抖。
那姑娘见了，忙将自己身上瞧着有些发白的浅桃色棉披风脱下来，披在他肩上。
“六公子，天这么冷，快回去吧。”
那姑娘将他扶了起来。
众人见他没事，又有人照看，便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走了。
林晖借着披风的遮掩回到自己院儿中，命下人不要声张，免得惊动祖母。又派人去寻爹娘，告知他们他走散了，自己便先回了家，叫爹娘不要担心。
丫鬟仆人见小主子没事，林晖将自己身边的人管教得好，竟真没有人声张。
此事悄悄地过去。
后来，林晖知道救他的姑娘是松鹤堂小厨房的三等丫鬟。
他明白在松鹤堂想要出头，便得有一技之长。
知道那姑娘识些字，便托人寻了本饮子的秘方，将其送给她。
因着救命之恩，他时常关注着她。
他帮不了她什么，便想着若是她有什么难为的，再出手相助。
关注得多了，便不自觉想知道她的消息。
后来，听祖母时不时夸她饮子做得好。
后来，她升了二等。
后来，他闲下来便会想起那天她说的‘别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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