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智几乎要被洛字清的态度和行动逼疯，但眼下这种地步他和疯了好像也没区别。
硬生生停下脚步，亚智看着平静的水面深呼吸，试图调整自己的态度，然后脑海中回荡着洛字清刚才的话，后槽牙咬着舌尖试图刺激他的大脑。
他转过身，走了几步。
最后停下，他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笑，随后转过身，将身上的黑斗篷脱下扔在一旁，快速奔跑，最后如同毫不犹豫的洛字清一样，坠入大海。
都疯了，他还听话做什么。
让他眼睁睁看着洛字清在面前胡来，他可以接受，但是前提是受伤的不是洛字清。
每一次这个时候，亚智都会去想，这个时候如果是莫戒他们的话，他们会怎么选择。
可他不是莫戒，也不是洛字清记忆中的好朋友，更不是朝夕相处的同伴。
往下游去的过程中，亚智他微眯双眼。
——所以，现在的他和洛字清是朋友了吗。
他不禁这样去想，他不是没有想开口问洛字清的打算，可那样做了除了会让洛字清增加烦恼也没有其他的作用，所以他选择闭嘴。
他不会成为洛字清的“狗”。
——他没有那么乖。
******
大海深处有什么。
围绕着孤岛的大海真的无辜吗？
洛字清从未这样想过，他屏蔽系统单方面的关心，往下游去，目光时不时落在前面下坠的少年尸体，压低眼眸。
让亚智去解决所有人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更何况他也不想亚智去那样做。
所以，洛字清你当时为什么那样开了口。
胆小鬼、懦夫、恶魔……
太多的词汇从他心头涌出，当他杀了自己的那一刻开始，他或许就已经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所以，当看到海底深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洛字清相比较之前的情况，这一次却是那样的冷漠与安静。
他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切，看着少年的尸体最后沉在那些东西上面，看着一切融为一体。
洛字清歪头，平静的接受了事实。
他这一次的计划没有成功。
所以要再来一次。
冷静的头脑这样分析着，脑海中的系统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到。
那是——无数“洛字清”的尸体，错综复杂的叠在一起，少年们的死法各不相同，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的问题，所以有的尸体出现了臃肿发白。
算上刚才的“洛字清”尸体，系统已经无法统计具体的数目。
这一切……到了现在居然还没有逃离命运的安排。
有时候，系统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宿主要经历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是洛字清。
【［毁灭］系统：洛洛。】
【洛字清：所以我这个想法也不是第一次了。】
并不意外。
命运总是这样，在最有希望的那一刻让人陷入绝望，可他这一次并没有绝望。
这种感觉很奇怪，或许是因为死的人是他自己，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很绝望。
又或者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洛字清再次陷入了死路，正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的身后传来了动静，回头的瞬间与亚智伸手抓住他手腕的动作叠在一起。
四目相对，亚智透过洛字清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不同于洛字清的平静，亚智已经被怒火充斥的几乎要丧失所有的理智。
最后他眼神示意洛字清先上去再说
洛字清点头，被亚智拉着离开了这里，上升的过程，洛字清回头看了一眼，他与太多死不瞑目的“自己”对视。
【洛字清：你说他们是不是也跟你绑定了。】
洛字清语出惊人，说出了几乎让系统程序混乱的话，系统想要反驳可是太过苍白，他要在没有证据的支撑下否认吗。
他不能给洛字清不确定的回答。
【洛字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这个“开始”是什么时候。
洛字清开始思考。
是他死亡的那一刻吗？
还是他抬脚踹门的那一刻。
是他成为植物人的那一刻。
还是他与莫戒他们成为朋友的那一刻。
如果时光倒流，那么什么是开始。
洛字清想了太多，最后他在心里自嘲自己的不自量力，自嘲他的缩小。
——洛字清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什么。
——他开始否认他的存在。
这一刻，或许命运想要看到的已经出现。
……
被带出海面，亚智拢了拢洛字清身上的衣服，看到洛字清沉默不语的样子，亚智没有选择追问刚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指责洛字清下达的在他看来很突然的指令。
“要休息一下吗？”
脱口而出的是关心。
“亚智，我好像就不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洛字清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亚智，诉说着自己的猜测，几乎是语音落地……又或者话才说了一半，脑海中的系统就疯狂否认不是这样，亚智在听完也是坚定的表达这是错误的想法。
明明没有提前说明，眼下一人一系统的配合却是天衣无缝。
他们都想方设法让洛字清不要有这样的这样的想法。
——这样令人心慌的想法。
洛字清摇摇头，随后他抬手摸了摸湿了的发丝，“我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如果说命运所做的一切就是让我看清楚一件事，那我已经明白了是什么。”
“不要不自量力试图拯救这个世界人。”
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说到底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想要保护朋友的想法。
他想要保护他的朋友。
他想要保护。
这是一切的开端。
可是，怎么办，他就算是死了无数次也做不到无视他朋友的存在。
换句话来说——他洛字清就算是死了上万次，也绝不可能松开握住朋友的手。
也不会放弃这个想法。
所以迎接他的是刻入骨髓的绝望，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洛字清这样想着，湿了的发丝在不知不觉中干了，他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太阳，因为迷失了方向，所以他不知道眼前的太阳是日出还是日落。
他那样看着，仿佛在想这一切的正确答案。
“我会终结这一切。”
他舍不得动手杀莫戒他们，那就从他自己下手吧。
但是他又要确保之后的莫戒他们不会时空回溯……怎么可能确保呢，最好的朋友死了之后疯掉的样子，洛字清比他们熟悉。
疯掉之后会做的事情，洛字清也一清二楚。
——因为那些都是他的好朋友用离去亲自教会他的。
所以，他要学会如何亲手杀掉自己的好朋友。
……
“洛洛？”
身后传来声音，旁边的亚智第一时间戒备，看到的就是南智的身影，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语气也是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亚智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转头想要去看洛字清的反应，看到的就是洛字清转过身，将斗篷拿下，让自己的模样暴露出来。
一言不发。
南智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他皱着眉看着和印象里有着不同的洛字清，最后得出结论，“是其他世界的洛洛吗？”
他总是这样，每一次都可以靠近正确答案。
洛字清这样想着，抬脚走去，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
亚智似乎知道洛字清要做什么，正想上前组织却被洛字清困在原地，他拍打着屏障，试图阻止，可他的声音传不到洛字清的耳中，也传不到南智的耳中。
他只能看着。
看着洛字清亲手杀死南智的事情发生。
这种情况他只能看着？！
该死的该死的！
洛字清看着南智的申请从一开始的困惑，到后面的关心，最后犹豫着说出，“他呢？”
这个世界的洛字清呢。
“死了，我杀的。”
“……”
得到的是南智的沉默。
洛字清平静的往前走去，最后来到南智的面前，他看着面前的南智，有那么一瞬间，与先前死不瞑目被吊起来的南智对应上了，可不同世界的人到底是不同。
“是吗。”南智叹了口气，最后露出苦笑，“是发生了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吗，如果不是这样，洛洛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对吧。”
“……”
南智开始为面前的洛字清找补理由。
“那些事情很痛苦是不是，和我们有关吗？需要帮忙吗……”
总是这样，怎么每一个世界的南智都是这个样子，在不了解情况的基础上，每一次都可以平静的给予他关心，然后试着支撑他。
洛字清不明白，也不打算回答。
他抬手放在南智毫不设防的心脏上。
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南智就停下了关心，可南智察觉到危险也依旧没有设防，他眼神担忧的看着洛字清，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洛洛，别哭了。”
他在哭吗？
洛字清愣住，随后眼前瞬间模糊，泪水夺眶而出，他以为自己不会哭了。
抽泣声让洛字清咬紧牙关，放在南智心脏的手颤抖不已，低下头不去看南智的神情，他试图逃避这一切。
“我不会怪洛洛。”
“洛洛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为什么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要无条件相信他。
他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洛字清”。
洛字清这样去想，眼泪压根止不住。
到了最后，他抬起头，与南智四目对视，可是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南智的轮廓。
他听见他自己说，“对不起。”
然后，就听到了南智的声音。
“别哭洛洛。”
“我见不得你哭。”
——那是南智说得最后一句话。
洛字清手微微用力，属于南智的心脏就停止跳动，最后意识消失的那一刻，南智还撑着自己的身体去拥抱了洛字清。
最后无力的要倒在地上，洛字清第一时间抱住，随后试图压制住哭声紧紧抱着。
南智的呼吸消失、心脏停止跳动。
——南智死了。
可是洛字清抱不住南智，为什么抱不住。
最后的最后，洛字清抱着南智跪在地上，他嘴唇被咬破出血，眼泪一直没停过。
到了最后，洛字清能说的话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沉默。
他几次三番试图压制住他的情绪，可是怎么可能压下去。
怀里的南智体温会很快消失。
可是南智的那些话却会困住他一辈子。
“南智？洛洛！你们怎么在这里！”
莫戒的声音响起，洛字清动作迟缓的抬头看去，看到的就是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莫戒。
他想要去说是他杀的。
可是，比伤人的话率先出来的——是委屈啊。
洛字清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样子有多么破碎无助，像极了找不到家的孩子，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没有家人、朋友……什么都没有。
他无助的抱着南智的尸体泣不成声，那眼泪仿佛是流不完一样，身子时不时抽动，嘴唇出血血肉模糊，看上去很努力了。
莫戒只是一眼就快步上前，那些话在洛字清的情况面前不值一提。
南智死了。
这是莫戒的想法，随后他看着洛字清的模样，第一时间就弄清楚了怎么回事。
随后他跪下身，安慰着洛字清。
依旧是没有职责。
先到的永远是来自好朋友的关心和担忧。
洛字清抿嘴，看着莫戒毫不设防的样子，张嘴想要说笨蛋吗。
这种一眼就清楚是他杀了南智的情况，居然不对他设防。
可是莫戒的话最先说出口。
“所以其他世界的我没有把你保护好吗？”
“让你这个样子，我是废物吗？”
比起职责和困惑，更多的是对其他世界自己的批评。
可洛字清摇头，他想说很多。
他想说不是这样。
他想说莫戒很好的保护了他。
他想说莫戒到死都在都在保护他。
他想说好多好多。
可命运没有给他时间。
他抬手放在莫戒身上的那一刻，莫戒立刻就握紧，凑的更近了。
“我就说和我成为好朋友可以帮上你的忙吧……好吧我承认是我缠着你称为朋友的。”
“好神奇啊，虽然是不同世界的，但是我们居然这样的契合所以我们三个人成为好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边说，一边暖着洛字清的身子。
说到最后，他大手将南智和洛字清抱在怀里，声音从洛字清头顶响起。
“别哭了好不好。”
“看你哭我好难受。”
“有没有死前需要我可以帮忙做的。”
“好吧，看起来没有，那边那个人是你的帮手吗，他会帮助你的是吗？你们是好朋友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不可以一直是好朋友。”
“我只是死了，又不是绝交了。”
“别哭了……洛洛。”
莫戒发现他突然话多了，或许是因为要死了，有太多的话要问，但是到了嘴边，莫戒又不希望洛字清背负太多。
他能做的只有安慰。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存在就好了，如果我是假的就好了……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就好了。”
洛字清到底没忍住，他痛哭，抬头看着莫戒，说出的话让莫戒一下子就红了眼。
“洛字清，你听好了。”
“就没有我们不是好朋友的世界，只要有我的世界，我们一定是好朋友，是我追着要成为你朋友，是我缠着你，不是你主动，所以错也是我做错了。”
“所以，不要道歉。”
洛字清摇头否认，“会有我们不是朋友的世界。”
“那那个世界一定是世界末日了。”
莫戒脱口而出。
“没有你的世界，和世界末日也没区别。”
“……”
“所以别哭了，要哥给你唱儿歌吗？”
“……”
“真是不爽，南智居然第一个找到你，是不是每个世界都是南智先找到的你，果然我最讨厌聪明的人了。”
“……”
“莫戒，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洛字清”。”
“那怎么了，莫戒、南智、洛字清不论在哪个世界就是最好的好朋友、就应该在一起，天经地义。”
说着，莫戒压低声音，面露凶狠，“如果有东西阻止，我一定会发现，然后报复回去。”
“其他世界的我一定可以发现。”
“……”
“我要死了吗？”
“嗯。”
“你会死吗？”
“你希望我活着还是跟你们一起去死。”
“我只希望你开心。”
“……”
那是莫戒的最后一句话。
闭上眼的时候，洛字清抬头，随后重重的闭上眼。
天空依旧是那样的蓝。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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