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外挂着小佛龛样式的灯笼,木制的门窗上纸白如雪,木屐整齐的摆放在伸拉门的门口台阶上。微风吹拂进堂中,为炎热的夏季带来一丝清凉。
身着十二子服、橘红色的外衣上织纹着金色的团花,长发鬓边只扎着两个白色花绣,内衬从外到里叠加了整整十二层薄纱,年轻的女孩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柔嫩的皮肤和娇艳欲滴的红唇就足以叫人目不转睛。
她是目前扶桑实际掌权者——藤原家族的掌上明珠,藤原实赖的嫡亲孙女,藤原纪子。
也是大郑礼部员外郎胡文庆的结发妻子。
纪子低着头,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又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俊秀背影,甜蜜弥漫在少女的心头。
坐在纪子旁边的,也是一个跟她一样贵族装扮的女人,看模样四五十岁左右。她脸上的肉耷拉下来,完全没有少女的青春活力和珠圆玉润;三角形的眼睛也带着对权力的痴迷和对周围事物的窥探;脖子上戴着的珍珠和海蓝色的子服虽然彰显着贵族气息,但总有种旁人不舒服的格格不入。
山城国高市家族的嫡女,藤原实赖的小姨子,藤原纪子的姨母——高市依子。
“怀了孩子就应该多出去走动,晒一晒阳光,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才会更加健康。”
高市依子脸上透露出关切的表情,伸手按在纪子的手背上,跟她一同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尽量让自己做出慈祥的表情来。
“是,姨母的话很有道理,我跟丈夫都没有经验,还要姨母多指导指导怀孕时要注意的事情。”
屋子外面阳光明媚,沙子铺就的院子干净整洁,只有用石块拼凑的小路和两个石制灯龛,白色墙边还有一株低矮的松树。
胡文庆背着手看着眼前的夏日小院,却没有一丝惬意和安静,脸上带着烦躁得表情,心事重重,正在不停的思考该如何抉择与脱身。
也不知道魏公有没有将消息传给北方水师或者辽东知府,如果他们没有派人来接应的话,仅凭自己一个人,独木难成林,怕是没法从这里走脱啊……
“文庆君,你在郑国有妻子和孩子吗?”
正当胡文庆皱着眉毛思考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了高市依子的询问声。
他当即眉头一挑,背对着她们伸出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川剧变脸似的将脸上的烦躁和不耐烦隐去,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笑容。
仿佛刚才是在心旷神怡的欣赏着院子中的阳光,悠闲、轻松、自在。
“是,我在郑国一直忙着做事情,经常被派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没有时间成亲,并没有妻子和孩子。”
胡文庆已经完全代入了扶桑生活,说话时先点头,再微鞠躬,话语中带有敬词。
高市依子盯着他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后,笑着对身边的纪子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纪子年轻,你又是她的第一个丈夫,我很希望你们能一起度过一生。”
快闭上你的猪拱嘴吧!!
胡文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可心里却早已经骂娘了,要不是你一张嘴胡说八道,扶桑也能和大郑保持现有的状态,我还真说不定能带着纪子回到大郑,一起白头偕老。
现在托你这老猪精的福,两国交战在即,我特么哪还能一起过一辈子?最后能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望老婆孩子热炕头?
强压下内心想要走过去把高市依子一脚踢飞的冲动后,胡文庆点着头笑着说道:“是,我也很希望能和纪子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一起守护着我们的孩子出生、长大,为藤原家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高市依子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思索了一下后,又开口询问道:“如今我们和郑国的关系非常不好,他们的辽东王在高丽屠杀了我们上万名武士,让扶桑家家户户都在举办葬礼,到处都是哭声。
连我的小儿子矢野也死在了疆场上,他还不到三十岁,他的女儿才刚刚出生,就已经失去了父亲的保护和关心……”说到这里时,高市依子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恨。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份真实情感隐藏下去,重新换上笑容——
“文庆君,如果我们扶桑和郑国开战,你到时候会帮助我们对付他们吗?还是……你会在暗中帮着他们对付你的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孩子呢?”
一旁的藤原纪子听到姨母这么问出这么直白的话语,也惴惴不安的看向站在面前的胡文庆,原本幸福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忐忑和担忧。
丈夫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她对丈夫非常满意,几乎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完美另一半。
他风趣、幽默、见多识广,跟自己说过很多新奇有趣的人和事;他聪明、能干、强而有力,是祖父十分看中的人才;他体贴、温柔、关怀备至,是不多得的好丈夫。
这样完美的人,却有一个无法掩盖的身份——郑国使臣。
纪子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宽阔的胸膛、温柔的话语、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丈夫,自己又该怎么生活,那样的日子,一定会黯淡无光、失去色彩吧……
胡文庆虽然年轻,但涵养功夫完全不输大郑中书门下的那帮老东西,喜怒不形于色、动静皆藏于心,戴着面具生活,需要马一副面孔,就用哪一副,全凭自己心意。
但这会儿,他已经是第二次快要破防了。
“哼……”抿着嘴唇用鼻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胡文庆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有意识的换上从忧心忡忡到一脸决然的表情,目光坚定的望着小心翼翼的纪子说道:
“在我来扶桑之前,我心里一直记着我是大郑的官员,身上背负着两个国家之间的联系、还有自己为两国君上传递消息的使命。
可是,再遇到纪子后,我的人生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如果真的发生了姨母所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既不想背叛我的国家和君主,又不想辜负对我十分器重和礼遇的关白大人,更不想伤害纪子和我们的孩子……”
说到这里,胡文庆忧心忡忡的走到二人身边,扶着榻榻米坐了下来,伸出手握着纪子的手,眼睛望着她的小腹,眉头紧皱,沉默无言。
高市依子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怀疑才稍微淡化了些。
如果胡文庆信誓旦旦的说他会为了扶桑而与大郑为敌,或者绝不背叛大郑宁死不屈,都将是错误的答案。
只有这种矛盾和纠结,才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工作与生活、国家与个人,荣誉与爱情,是很难一下子分的清清楚楚的。
胡文庆矛盾了、纠结了、迷茫了,才正说明他的内心动摇了。
但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高市依子此行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纪子,姨母陪着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走一走散散步吧~”
高市依子缓缓起身,将手伸向坐着的纪子,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辈。
可实际上,她的行为却隐隐带着强迫性和不容置疑。
纪子虽然觉得有点突兀,但毕竟是长辈来看望自己,出于尊敬和礼貌,她还是在看了一眼胡文庆后伸手搭在了高市依子的手上,慢慢站起身来。
高市依子笑着拉着纪子的手,与她一起走出了屋子,胡文庆这才松了一口气,嘴里无声的嘟囔着,问候着高市依子的高堂令尊。
暗暗发泄完情绪后,他又回头思索起了脱身小妙招。不行,得想想办法,尽量在战争爆发之际逃离扶桑,不然自己怕是会小命不保,被藤原实赖拿去祭出征的旗。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只关心自己的孙女,根本不会在意孙女婿的死活。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连孙女也并非不能舍弃,指望他能大发慈悲或者动恻隐之心,还不如去买望云游乐场的蹴鞠彩票!
“哎呀!快来!快来人啊!”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道尖锐的高声尖叫,打断了胡文庆的思考,听出是高市依子那老斑鸠的声音后,胡文庆的心脏猛的一缩!连忙起身跑出了屋子,一步跨下三个台阶来到了院子中。
纪子不知何故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腹露出痛苦的表情,那老斑鸠弯着腰伸手去拉她,嘴里还在发出烦人的叫声。
胡文庆三两步跑上前去,也顾不得询问,蹲下来伸出双手,一只手搂着纪子的后背,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腿弯,将妻子公主抱了起来,急忙抱进了屋子里面的后寝。
府上的下人们也都神色匆匆的踩着小碎步跟了进去,也有人出去喊大夫,一片忙忙乱乱的景象。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中同样露出焦急的面容,在后寝和正堂之间来回穿梭,不停的招呼命令下人的高市依子,在一次假装让路的同时,不经意的靠向正堂一旁的桌案旁边。
她偷偷伸出手去,快速抽走了压在底下的一封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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