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送林爽去店里后，
我驾驶这汽车行走在阳光里。
听到电话铃声来电，我看是汤小琳的电话，
我接起电话：“小琳，怎么了？”
“你来接我，今天礼拜六，我可以休息啦。”汤小琳说道，
“行，你等我一个小时，我开车过去接你”。
车子在威海职业技术学院门口停稳时，九月的风里已经掺了丝凉意。2005年9月24日的阳光斜斜切过校门的石碑，把“威海职业技术学院”几个大字晒得发烫。我摇下车窗，望见汤晓琳穿着格子衬衫从教学楼跑出来，帆布书包带子上的海豚钥匙扣晃得飞快，鞋尖的粉笔灰被风吹得簌簌落进草丛。
“抱歉啊！”她拉开车门坐进来，带起阵裹挟着桂花香的风，“最后一节机械制图课，老师非让我们补完齿轮图纸。”她把书包扔到后座，露出里面露出半截画纸，边角还沾着橡皮屑，“你闻闻，我身上都是铅笔灰味。”
“想去哪儿解压？”我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她正揉乱被风吹乱的马尾。她忽然指着路边掠过的银杏树：“去华联商厦吧！上周听同学说那儿有卖cd的小店，说不定能找到孙燕姿的新专辑。”
商场的旋转门转进秋天的午后，二楼的cd店飘出《遇见》的旋律。汤晓琳的帆布鞋踩过铺着暗红地毯的台阶，忽然在拐角处停住——橱窗里的玻璃罐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颜色的贝壳风铃。阳光透过罐身，把贝壳映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她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像发现新航线的水手。
“等等！”她拽住我袖子，格子衬衫下摆扫过旁边的童装店橱窗，“这个风铃的海螺壳，跟我昨天画的零件图里的涡轮蜗杆长得好像！”她把脸凑近玻璃，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罐体，马尾辫扫过我手背，“你说，要是把风铃挂在绘图教室，风一吹会不会发出‘叮叮’的画图灵感？”
cd店在走廊尽头，门头挂着褪色的“音像世界”灯箱。推开门时，老板正在用收音机听评书，沙哑的声音混着王菲的《旋木》在磁带架间流转。汤晓琳蹲在货架前，指尖划过《begin Again》《燕尾蝶》的封面，忽然发出低呼——cd堆里露出半张紫色封面，正是孙燕姿的《完美的一天》。她像考古学家发掘文物般轻轻抽出，封面上的草帽女孩身后，金色麦田与她记忆里的晒盐场重叠，睫毛在cd塑封上投出颤动的影。
“老板，这张碟有没有试听？”她举着cd转身，书包带子勾住了旁边的磁带架，几盒《还珠格格》原声带“哗啦”掉落。我们手忙脚乱地捡拾时，她忽然指着磁带封面笑：“小燕子要是学机械制图，肯定会把圆规当飞镖使。”老板看着我们笑出皱纹：“年轻人，慢慢挑，听坏了算我的。”
路过三楼女装区时，汤晓琳被橱窗里的蓝白条纹衬衫吸引。模特身上的衬衫领口别着枚贝壳胸针，她伸手摸了摸玻璃，忽然转身问我：“这个配色像不像威海湾的晴天？”导购小姐过来介绍，说这是今年秋天的新款，她却摇摇头：“不如自己买布料做，还能在袖口缝贝壳纽扣。”说着从书包里掏出速写本，寥寥几笔勾勒出衬衫轮廓，领口的贝壳胸针被她画成了齿轮形状。
饰品柜台的贝壳摊前，售货员正在给顾客介绍珍珠项链。汤小琳却蹲在角落，从一堆金属手链里翻出枚朴素的海螺吊坠——深褐色的壳面刻着不规则的纹路，她对着光转动吊坠，忽然惊呼：“看！这个螺旋线跟阿基米德螺线的夹角一模一样！”售货员愣住，她却认真解释：“就是机械制图里的螺旋曲线，能画出这种纹路的大海，才是最厉害的设计师。”
逛到四楼时，她的书包里已经装着cd、海螺吊坠、淡蓝色铅芯的自动铅笔，还有在书店买的《机械制图手册》——她说要给封面贴上海豚贴纸。“去吃加州牛肉面吧！”她仰头望着美食区的招牌，红烧牛肉的海报灯光把她的脸映得暖红，“我要加双份海带丝，海带的纤维结构说不定能给齿轮润滑提供灵感。”
牛肉面端上来时，她把卤蛋切成两半，用筷子尖在碗里的葱花堆里画圈：“这是齿轮啮合原理，葱花是润滑油。”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她摘下眼镜哈气擦拭，露出眼睛下方淡淡的青黑。忽然从书包侧袋掏出颗水果糖，包装纸上印着卡通海螺：“给你，草莓味的‘齿轮润滑剂’。”糖纸在她指尖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cd放进光驱时的咔嗒声。
离开商场时，暮色已经漫上来。她把海螺吊坠挂在书包拉链上，金属链子在格子衬衫前晃出细碎的光。秋风卷起她的马尾辫，掠过商场门口的圣诞树——虽然距离圣诞还有三个月，橱窗里已经摆上了霓虹彩灯。“明年我们自己做棵贝壳圣诞树吧！”她踢着路边的石子，帆布鞋尖的磨损处露出白色底漆，“用海螺当铃铛，扇贝当星星。”
车子驶进校园时，晚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她跳下车，忽然从书包里掏出袋贝壳形状的糖果：“给你的谢礼，草莓味的，像不像被阳光晒化的珊瑚？”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转身跑向教学楼时，格子衬衫后摆掀起角，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上面印着行小字：“我是海螺，我有大海的秘密。”
而在她不知道的后座上，那张三联单的购物小票正静静躺着，上面记着：海螺吊坠18元，孙燕姿cd25元，自动铅笔12元。这些带着松香与海风的数字，终将在时光的图纸上，勾勒出属于我们的、永不褪色的秋日象限。
暮色浸透校园时，汤晓琳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台阶转角，帆布鞋的声响渐次轻下去，像枚贝壳被潮水轻轻收回。我捏着她给的草莓糖，糖纸在夜风里沙沙响，忽然想起她在cd店说的话：“孙燕姿唱‘你看过了许多美景’，可我觉得，最美的风景是能把齿轮画成贝壳的日子。”
发动车子时，车载cd机恰好响起《完美的一天》。她送的海螺吊坠晃过眼前，壳面的纹路在仪表盘灯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她画本里那些没写完的机械公式。路过操场时，看见新生们在暮色里军训，口号声混着远处的浪声，忽然觉得2005年的这个秋天，正像汤晓琳书包里的贝壳糖——外面裹着机械制图的苦，里面藏着海风与草莓的甜。
驶出校门的瞬间，月亮升起来了，给华联商厦的玻璃幕墙镀上银边。想起她在饰品店说的“贝壳风铃能带来灵感”，或许此刻，某个橱窗里的贝壳正随着秋风轻晃，替我们这些在图纸与海浪间奔波的年轻人，轻轻哼着关于未来的、不成调的歌。
而我们，终将带着海螺里的潮声，在各自的图纸上，画出属于自己的、完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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