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腊月,府城半月台兰府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待过了年,继正月过完,二月里兰山长的老来女将要出嫁。亲事定下了两年多,且六礼走完了五礼,只等花朝节女婿来亲迎了。
月见书院不少夫子家中未出阁的女娘都来给兰安真添妆,添妆都是亲友或手帕交额外馈赠给准新娘的“小礼”或“私房物”。
添妆多取:吉兆、私房、应急之意。
如:针线盒、绣具匣,内放针、线、剪刀、尺、顶针、绷圈,这些做女红的用具,寓意新嫁娘巧手当家。
又如姑母、姨母送合欢被、鸳鸯枕、龙凤被褥皆成双,凑成十子同欢,百子千孙之意。
闺中密友添妆送“对梳”或“双喜铜镜”,祝福新嫁娘早得贵子。
大户人家爱女心切,给出嫁女准备万件嫁妆都不止,从女儿出了娘家门起,后半辈子在夫家需要的油盐柴米酱醋茶、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所要用到的任何物品都会置办齐全。
更有不缺银子的人家,为方便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专门修一条通往女婿家的路,遇上有河流的还会在河上架桥方便女儿行走。
还有自女儿与女婿定下婚约后,去女婿家专门打一口井供女儿喝水。有娘家准备的水井,女儿在夫家都不用喝婆家的一口水。
更有富裕人家,去女婿家附近帮女儿买下一座山,女儿在女婿家一生的吃穿用度,就连死后埋骨地,都是娘家付出。
但凡给出嫁女准备十里红妆的人家,都是婚床开路,棺木压阵,一应居家所用的大小家具俱全。
这般做的娘家人,就是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去了夫家不饮婆家一滴水,不忍夫家一丝辱。
婆婆就是想给儿媳立规矩都没有底气,儿媳只是呼吸了几口婆家的空气而已。
嫁妆就是爱女心切的人家给女儿的底气。
兰程山长嫁女,自是没有十里红妆。
兰家以诗书传家,女婿出自农家。兰山长自女婿家走完五礼后,亲自默写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九章算术》四书中的《孟子》《论语》,装订成册,供女婿作为家中藏书传给子孙后代。
兰山长的墨宝千金难求,而他亲自默写的书,价值无法估算。且,《孟子》和《论语》,他都作过注释。
(这些书最后都放在三郎书房里的书架上,冯修鸿这个聪明的孩子去外祖父家,在舅舅书房里看到这些书,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记忆,看到兰山长注释过的书,全都牢牢记在心里,他的科举之路犹如直上云霄……)
因时间有限,四书中的《大学》和《中庸》兰山长还没完成,后来随着年迈,视力逐渐模糊,他只完成了《大学》的默写和注释,《中庸》成了遗憾之作。
再后来三郎填补了岳父的《中庸》之憾。翁婿二人合力之作,成了胡氏家族藏书中的珍贵宝典。
兰安真的嫂嫂添送银蝴蝶、金梅花,插在凤冠空隙,取锦上添花之意,还送小金秤砣作坠脚,寓称心如意。
正月里,姑母兰润和姑父张三爷一家回府城给侄女兰安真添妆。
云城做药材营生的张家并未分家,张三爷既帮家族做药材营生,顺便自己也做些其它赚银子的倒卖营生。南来北往,生意经玩得溜溜转,他虽是三房,私房银子早逾百万两。
兰润给唯一的侄女添妆,可谓大手笔——半山亭离冯府相隔仅六家的二进宅院一座。宅子早就修缮妥当,里面的一应家具齐全,只等新婚夫妻婚后入住。
宅子是兰润为侄女准备好的退路,万一侄女在胡家过得不好,侄女在府城有自己的宅子和铺子,后半生亦能无忧。
侄女虽嫁去云城,但侄女婿考功名前途无量,自是不会长期在胡家村生活。
府城半山亭的二进宅,新婚夫妻住到三郎进京赶考。他日回乡,夫妻俩在府城也就有了栖身之地。
兰润为三郎考虑,胡家凭养羊的收入在府城买住宅也不是很轻松,况且在府城置办了家产,去京城就难了。她给侄女送宅子,胡家则在京城置办宅子,这样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府城,侄女就都有了家。
兰润的思量甚好,只是忽略了冯铭轩这个姐夫已经帮小舅子在京城置办好了住宅。
兰润的女儿张倩云刚刚及笄,给女儿办及笄礼时,禾娘曾带着厚礼去给她加笄。兰润与禾娘虽隔着一辈,关系处得极好。
张倩云给表姐兰安真添妆龙凤喜钱和鎏金石榴,等兰安真上了花轿时,放入袖里,称为“压轿银”,龙凤喜钱供新娘子赏人或自用,金石榴则是供新娘子摩挲着把玩解闷。
兰安真的奶娘兰嬷嬷,悄悄给姑娘准备了压箱底瓷,都是拳头大小,外形雕刻莲花、瓜蒌、石榴等形状,内置男女交合小人像,既作辟邪,又作闺房之乐秘戏启蒙。
兰嬷嬷叮嘱姑娘,压箱底瓷只能在新婚夜才能打开看……
每日里都有添妆的小姐妹陪着兰安真在闺房里窃窃私语,帮她绣手帕、做足衣,纳鞋垫、糊布壳、纳鞋底。
听兰安真讲她的大姑姐生有一对龙凤胎时,姑娘们惊喜不已,纷纷给龙凤胎兄妹做肚兜、做布偶、做虎头帽和虎头鞋。
府城也有双胞胎,闺房里的小姑娘们低声谈笑,不成想好姐妹的大姑姐就生了一对龙凤呈祥的双胞胎。
“真姐姐,你的画作得好,一定记得给龙凤胎作幅画让妹妹们瞧瞧!”
“就是!这么有趣的两个娃娃得多招人稀罕啊!”
兰安真微笑颔首道:“等我见了大姑姐家的两个娃娃,定会替他们作画。只是,云城离府城路途遥远,姐姐还不知晓哪一天能归宁呢!”
小姐妹们纷纷点头,真姐姐嫁去了云城,似乎姐妹们嫁人后再想相聚在一起,还真是不容易。
兰安真见闺房里安静下来了,柔声道:“妹妹们莫急,无论我们嫁去了哪里,心里都念着对方。偶尔相互传一封书信报声平安还是可行的!”
小姐妹们都是夫子的女儿,琴棋书画都会一些,听见真姐姐的话总算有了些安慰。
闺房里又恢复了轻声谈笑,手中的针线活儿也不闲着。
少时的情谊,闺房里的姐妹情,成了最美好的时光,兰安真把众小姐妹的笑脸牢牢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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