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渐渐远去，巷子里的积水倒映着陆明夏苍白的脸。她抱着醒魂壶和茶谱，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周子墨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那壶滚烫的茶汤泼在他脸上时发出的\"嗤啦\"声，像极了煎肉的声响。
怀里的醒魂壶突然轻轻震动，壶嘴飘出一缕白雾，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老人轮廓。陆明夏屏住呼吸，看着那张由水汽组成的苍老面孔。
\"小茶仙......\"雾气中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去城南......找陈瞎子......\"
雾气倏然消散，巷子里只剩下雨滴敲打青石板的声音。陆明夏把茶谱塞进贴身的内袋，醒魂壶用外套裹好，钻进了一条更窄的小巷。
城南是月河镇的老旧区，青石板路凹凸不平，两边的木结构老房子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凌晨三点，整片街区只有一盏路灯还亮着，照着\"陈记茶铺\"的斑驳招牌。
陆明夏犹豫了一下，轻轻叩响门板。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谁啊？大半夜的......\"
\"陈爷爷，我是福茗茶庄陆家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布满老人斑的手伸出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陆明夏的手腕。那只手冰凉得像块铁，却出奇地有力。
\"进来吧。\"老人拉开门，\"带着醒魂壶来的？\"
昏暗的灯光下，陈瞎子的眼睛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球。他穿着对襟盘扣的灰布衫，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钱，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茶渍。
陆明夏刚踏进门槛，老人就反手锁上了门。茶铺里堆满了各式茶罐，空气中飘着复杂的陈茶香。最里间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套茶具，炭炉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
\"坐。\"陈瞎子指了指对面的藤椅，\"把壶给我看看。\"
醒魂壶刚放到桌上，壶身就泛起一层细密的水珠。陈瞎子干枯的手指抚过壶身的曲线，突然停在壶嘴下方三寸处。
\"壶灵受损了。\"他抬头\"看\"向陆明夏，\"周家人干的？\"
陆明夏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到茶谱时，老人突然站起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一个紫檀木匣。
\"你爷爷临走前，把这个寄放在我这里。\"陈瞎子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笔记，\"和茶谱配套的《醒魂录》。\"
陆明夏翻开笔记，第一页上写着：\"醒魂壶，陆家先祖于明末得自武夷山一老道。壶成之日，道人投茶入内，连煮七日，终得茶灵入器，名曰'老茶头'......\"
\"周家祖上是做茶叶生意的，一直想吞并陆家。\"陈瞎子往炭炉里添了块橄榄炭，\"七十年前那场火，就是周家老太爷派人放的。\"
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陈瞎子的手猛地顿住，浑浊的眼球转向窗户。
\"来了。\"他压低声音，\"周家的小崽子鼻子真灵。\"
陆明夏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向窗户，窗帘缝隙间似乎有黑影晃动。陈瞎子从桌下抽出一根枣木棍，示意她躲到里屋去。
\"拿着这个。\"老人塞给她一个小布袋，\"遇到危险就撒出去。\"
布袋里是一种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茶叶，陆明夏认出这是武夷山特有的\"醉仙茶\"，传说能让人产生幻觉。
门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有人在外面用力踹门。陈瞎子抄起枣木棍，挡在陆明夏前面。
\"陈老头！把陆家丫头交出来！\"是周子墨的声音，带着几分癫狂，\"还有我们周家的东西！\"
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陆明夏抱紧醒魂壶，突然感觉壶身在掌心微微发热。她低头看去，壶嘴正缓缓渗出几滴琥珀色的茶汤。
\"别怕。\"陈瞎子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后门出去，左拐第三个巷口有辆三轮车，钥匙在坐垫下面。\"
就在门闩断裂的瞬间，陆明夏抓起《醒魂录》冲向后面。身后传来周子墨的怒吼和陈瞎子的呵斥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后门外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陆明夏数到第三个巷口，果然看见一辆罩着防水布的三轮车。她掀开坐垫，钥匙就插在点火孔里。
三轮车发动的声音引来了追兵。陆明夏从后视镜看到两个黑影冲出巷子，其中一人脸上缠着纱布——是周子墨。她猛踩油门，三轮车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
月河镇的巷道错综复杂，陆明夏拐了几个弯，终于甩掉了追兵。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把车停在一处废弃的码头，抱着醒魂壶和两本册子，躲进了一间破旧的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发霉的茶叶包，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霉味。陆明夏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翻开《醒魂录》。
\"......茶灵认主，需以心血养之。每月望日，取中指血三滴入茶，与壶共饮，可续灵契......\"
她继续往下读，发现醒魂壶不仅能泡出人心的味道，还能辨别谎言，甚至在某些特殊条件下，可以预见未来。最后一页上写着一段让她毛骨悚然的文字：
\"周家祖上为得此壶，曾以人血养茶，故其后人血脉中自带煞气。若遇周家人近壶，壶身必现红纹，茶汤变腥......\"
陆明夏想起周子墨手腕上的伤疤，和昨晚壶嘴喷出的滚烫茶汤。她小心地掀开包裹醒魂壶的外套，借着晨光检查壶身——果然，在壶嘴下方出现了几道细如发丝的红纹，像是血管一样微微凸起。
\"老茶头......\"她轻声呼唤，\"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壶身毫无反应。陆明夏想起《醒魂录》上说的\"心血养之\"，咬了咬牙，从钥匙串上取下小刀，在中指指腹划了一道小口。
三滴鲜血落入壶中，她倒入热水，盖上壶盖。茶壶开始微微震动，壶嘴冒出缕缕白烟，在空中形成一张模糊的老人脸。
\"小茶仙......\"雾气中的声音比昨晚清晰了些，\"周家人......找到茶谱了？\"
\"没有，我带着呢。\"陆明夏拍了拍胸口的内袋，\"陈爷爷给了我《醒魂录》。\"
雾气突然剧烈抖动起来：\"陈瞎子......危险！快回去！\"
陆明夏心头一紧，抓起东西就往外跑。当她赶回陈记茶铺时，店门大敞，地上散落着打碎的茶罐。陈瞎子倒在里屋的门槛上，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
\"陈爷爷！\"陆明夏跪下来扶起老人，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
\"没......没事......\"陈瞎子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周家崽子......拿走了假茶谱......\"
老人艰难地指向墙角的一个暗格。陆明夏打开暗格，里面是另一本用油布包裹的册子——这才是真正的《陆氏茶谱大全》。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陈瞎子咳嗽着说，\"你得......去武夷山......找天心观的......\"
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陆明夏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却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有人已经报了警。
她必须走了。陆明夏把真茶谱塞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陈瞎子，从后门溜了出去。
街角的早点摊已经开始营业，蒸汽在晨光中袅袅升起。陆明夏买了两个包子，一边吃一边翻看真茶谱。扉页上有一幅手绘的地图，标注着武夷山某个隐秘的位置。
\"天心观......\"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爷爷生前常提起的一个地方——\"九龙窠\"。
包子才吃了一半，陆明夏就看见周子墨的黑色轿车从街角驶来。她压低帽檐，快步走向三轮车停靠的地方。
车子发动时，醒魂壶在她背包里突然变得滚烫。陆明夏停下车，打开壶盖——里面的茶汤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正在剧烈翻腾。
\"这是......预警？\"她想起《醒魂录》上的记载，\"周家人追来了？\"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轿车正加速驶来。陆明夏猛打方向，三轮车冲进了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小巷。巷子尽头是个陡坡，她来不及刹车，车子直接冲了下去——
三轮车在坡底翻了个底朝天。陆明夏被甩出车外，滚进了路边的排水沟。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背包裂了个大口子，醒魂壶不见了。
\"不......\"她爬回翻车地点，在草丛中摸索着。远处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周子墨的人马上就会追来。
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紫砂，陆明夏长舒一口气，抓起醒魂壶就跑。壶身上那些红纹变得更明显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前面就是月河码头，最早一班去南平的船正要启航。陆明夏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了张票，在汽笛声中跳上了甲板。
船舱里挤满了早起的商贩和旅客。陆明夏找了个角落坐下，把醒魂壶和两本册子紧紧抱在胸前。透过舷窗，她看见周子墨的车停在码头，那个缠着纱布的身影正愤怒地踢着轮胎。
船缓缓驶离岸边，陆明夏终于松了口气。她低头检查醒魂壶，发现壶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纹。
\"老茶头？\"她轻声呼唤，但这次壶没有任何反应。
窗外，朝阳已经升起，河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陆明夏摩挲着壶身上的裂纹，知道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追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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