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谷棚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加速流逝。阳光透过木板缝隙投下的光斑,在唐建眼中变得如同催命的符咒,每一寸移动都意味着他向着那未知的、变成“养料”的结局靠近了一步。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木板墙,双腿蜷缩,将那本兽皮包裹的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仿佛它是唯一能隔绝外界恐怖的盾牌。然而,笔记本本身散发的陈腐气息和其中可能蕴含的可怕真相,又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阿维亚和岩刚离开后,远处看守他的村民似乎也刻意保持着距离,那种被隔离、被标记为“不祥”的感觉,比直接的囚禁更让人窒息。寨子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种压抑的、仿佛暴风雨前夕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压在唐建的神经上。
他必须做点什么。求生欲最终战胜了瘫软和恐惧。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笔记本。
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上面的字迹是毛笔书就,墨迹因年代久远而晕染、褪色,有些地方还沾着深褐色的、疑似干涸血渍的斑点。书写者似乎处于极大的恐惧或急切之中,字迹潦草飞扬,时而夹杂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扭曲如树根般的符号,以及用简练线条勾勒出的、形态痛苦的扭曲人形。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辨认那些艰涩的繁体字和支离破碎的语句:
“……雷火并非天罚,乃人为引动!歹人觊觎木心之灵,以邪法催雷,欲夺其本源……木灵愤而反击,雷火失控,反噬其身,灵体重创,本源木心被夺……”
唐建的心脏猛地一抽。那棵巨树,并非自然雷击?是有人为了抢夺所谓的“木心”,故意引雷劈它?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再是简单的自然灵异,牵扯上了更阴险的人祸。
他继续往下看,呼吸越发急促:
“……木灵怨念滔天,与地底阴煞彻底融合,化为‘煞木’。其怨念核心,在于被夺走的木心,以及……施术者的血肉……它渴望复仇,渴望找回木心,更渴望将当年施术者的后裔或相关者,拖入永恒的折磨……”
“……煞木之力,无形无质,可依附于其残骸或沾染其气息之物。欠债者身染‘木气’,初时体肤异化,色如枯木,触之粗粝……继而五感渐失,闻土石之息,嗜阴湿之气……终将血肉僵化,经络为根,骨骼为枝,意识永锢,化为其根下新的养料,滋养其怨念……”
“养料”二字,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唐建的眼里。他猛地想起那截被树根缠绕的森白臂骨,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差点呕吐出来。那不是传说,那是上一个“欠债者”血淋淋的下场!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食指和中指尖端的暗沉木质色泽,似乎比刚才更明显了一些,范围也好像扩大了一点点,并且那种粗糙发硬的感觉更加清晰了。这不是错觉!笔记本上描述的第一阶段症状,正在他身上应验!
恐慌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无形的“木气”正像藤蔓一样,沿着他的血管、神经,一点点地向上蔓延,要将他从内部彻底改造。
他强忍着恐惧,继续翻阅。笔记本的后半部分,记录着行脚僧人自己的一些推测和尝试:
“……欲解此债,必先寻回被盗走的木心。木心乃其灵性核心,失则怨念不息……然木心下落,渺茫难寻。或可尝试与煞木残存灵性沟通,但其灵智已被怨毒侵蚀,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即遭反噬,神魂俱灭……”
“……沟通之法……需以自身精血为引,于月晦之夜,近其本体,默诵安魂古咒……然此法未经验证,余亦不敢轻试……另,或可寻访当年施术者之后裔或知情者,了解木心去向,或能寻得一线生机……”
沟通?月晦之夜?精血为引?唐建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听起来就像是主动把自己送到那怪物的嘴边!而寻找当年的施术者或其后裔,在这茫茫大山和几十年的时光间隔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用更加颤抖、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字迹,记录着一句让人绝望的话:
“余试图追踪木心气息……遭煞木怨念冲击……五脏如焚,体肤渐木……大限将至……后来者若见……慎之……慎之……”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末尾是几个无法辨认的墨团,仿佛书写者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了手指。
笔记本从唐建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铺着干草的泥地上。他浑身冰冷,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笔记本里的内容,非但没有给他指明生路,反而像是一份详细的死亡预告书,将他正在经历和即将面临的恐怖,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人为引雷、被盗的木心、怨毒化的煞木、逐渐僵化血肉变成养料的结局……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把重锤,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呃……”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但极其清晰的麻痒感,从他右手那两根变异的手指传来。那不是皮肤表面的痒,更像是从骨头缝里、从肌肉深处钻出来的,带着一种细微的、如同无数根须在生长的刺痛感。
他惊恐地抬起手,凑到眼前。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得更加真切——那暗沉的色泽确实在蔓延,已经覆盖了半个指节,而且颜色变得更深,近乎黑褐色。他用左手拇指用力搓了搓,触感坚硬,几乎没有弹性,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面似乎有一种异常的、木质纹理般的颗粒感。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忽然觉得,那两根手指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灵活了。一种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僵硬感,从指尖向手掌蔓延。
“不……不能这样……”他低声嘶吼,用左手死死攥住右手手腕,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诡异的异化。但那股来自身体内部的、冰冷的麻木和僵硬感,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棚子里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黄昏降临。村民送来了一碗看不出内容的糊状食物和清水,放在门口,如同喂食牲畜,眼神里的排斥和恐惧毫不掩饰。
唐建没有胃口,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吞下了那碗冰冷的糊糊。他需要体力,哪怕只能多撑一会儿。
夜幕再次笼罩雷公村。今晚没有月亮,浓云密布,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零星几点灯火,如同漂浮在墨海中的鬼火。风声穿过山坳,发出呜咽般的悲鸣,比昨夜更加凄厉。
守谷棚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唐建的每一寸感官。他被无边的恐惧和孤独吞噬,笔记本中描述的那些恐怖场景,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感觉出现了。
渴。
一种极其反常的、难以忍受的干渴,从他喉咙深处升起,火烧火燎。他抓起旁边的水碗,将里面剩余的冷水一饮而尽,但那干渴感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更加剧烈。这不是身体缺水的渴,而是一种……仿佛身体内部的每一寸组织,都在渴望某种特定滋养的饥渴。
与此同时,他的鼻子似乎也变得异常灵敏。他能清晰地闻到身下干草腐烂的味道,闻到泥土的腥气,闻到木板受潮发霉的气息……这些原本被忽略的气味,此刻却变得无比鲜明,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尤其是那泥土的腥气,混杂着植物根系和微生物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食欲的冲动!他想抓起一把泥土塞进嘴里,想咀嚼那些腐烂的草根!
“呕——”他被自己这荒谬而恐怖的念头恶心得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笔记本上的描述闪电般划过脑海:“……嗜阴湿之气……闻土石之息……”
第二阶段!五感异化开始了!
恐慌达到了顶点。他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真的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内部那冰冷的僵硬感似乎在加剧,右手掌的麻木范围扩大了,连手腕都开始感到有些不灵活。而那诡异的干渴和对泥土腐植气味的渴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他体内啃噬,折磨得他几乎要发疯。
棚外,风声似乎带来了别的声音。
极其细微的,“沙沙……沙沙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摩擦着落叶和泥土。
唐建猛地屏住呼吸,心脏骤停。他竖起耳朵,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沙沙……沙沙……”
声音很轻,很慢,但确实存在。而且,似乎在绕着守谷棚移动。
是风吗?是野兽吗?
不!那声音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不适的节奏感,不像是动物爬行,更像是……无数的根须破土而出,在地表蠕动!
他想起了那棵煞木扭曲狰狞的树根,想起了它们如何紧紧缠绕着那具骸骨!
是它!它来了!它感知到了他这个“欠债者”的存在,感知到了他体内正在滋生的“木气”,它来收取利息了!或者说,它来确认自己的“养料”了!
“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棚子外面,紧贴着木板墙。唐建甚至能想象出那些焦黑、湿滑的树根,如同触手般,正在棚壁外缓慢地探索、摩擦。
极度的恐惧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原地,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几乎要掩盖掉那恐怖的“沙沙”声。
突然,声音在他正背后的木板墙外停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唐建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做出,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声音消失的方向。
然后——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撞击声,从木板墙的外侧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试探性地,撞了一下。
“咚……咚……”
又是两下,间隔很短,力道似乎比刚才大了一点点。木板墙发出细微的震颤。
它不是在摸索。它是在……敲门。
用那来自地狱般的、冰冷的树根,在敲打他这临时的囚笼!
唐建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棚外,那“咚咚”的敲击声没有再响起。
但那令人窒息的、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钉在了他身上,久久不散。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而混乱的喘息,以及体内那越来越清晰的、血肉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改造的、冰冷而僵硬的异物感。
腐朽,正在从内部,不可逆转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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