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滚出来的是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封面是洗得发白的格子布,边角已经磨得起毛。林风弯腰捡起,不小心碰开了本子的搭扣,几页泛黄的纸掉了出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一些简单的图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见最上面一页写着“王大爷:高血压,忌浓茶,每日按时吃降压药”,下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药瓶图案,旁边标注着“早上七点,晚上七点”。
“这是阿芷姐姐的笔记本!”念念蹲在地上,捡起一支笔身磨得光滑的圆珠笔,笔帽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中国结,是她上次送给阿芷的。
林风继续捡着地上的东西,有一小袋包装简单的薄荷糖,是张奶奶平时含在嘴里润嗓子的,阿芷总说自己嘴里没味道,其实是特意带在身上,随时给张奶奶准备着;有一张塑封起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笑着给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夹菜,小姑娘眉眼弯弯,和阿芷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枚硬币,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活动中心水电费,还差50元”。
“都怪我太马虎了。”阿芷把散落的东西一一收进包里,拉好拉链,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最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东西,不是因为觉得寒酸,而是怕这些藏着她心事的物品,会让老人们担心。
张奶奶拄着拐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阿芷的肩膀:“傻孩子,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快让奶奶看看,有没有摔坏什么宝贝。”
阿芷这才慢慢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她把怀里的背包递到张奶奶面前,小声说:“没什么宝贝,就是一些平时用的东西。”
林风看着阿芷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他刚才看到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有那张照片,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他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阿芷,温和地说:“阿芷,这些都是你记的老人们的情况吧?你真是太细心了。”
阿芷接过笔记本,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的格子布,点了点头:“我记性不太好,怕忘了老人们的习惯和身体状况,就记在本子上,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她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密密麻麻,每一页都写满了老人们的信息:李奶奶爱吃菠菜,牙口不好,饭菜要做得软烂;王大爷喜欢听京剧,尤其是《贵妃醉酒》;张奶奶耳朵背,说话要大声一点,还喜欢吃甜的……甚至连每个老人的生日、儿女的联系方式都记得清清楚楚。
山间的风带着松针的凉意,卷着细碎的落叶擦过脚边,林风的声音就在这阵清风里飘了过来,轻得像一片羽毛:“这张照片上的是你奶奶吧?”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中,距离阿芷帆布背包的侧兜不过两厘米,那里露出一截泛黄的照片边缘,边角被磨得有些发毛,却能清晰看见上面梳着齐耳短发的老人,正笑着看向镜头。
阿芷的脚步猛地顿住,原本因登山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瞬间褪去了血色,只剩下眼底猝不及防涌上来的柔和。她下意识地按住背包兜,指尖触到照片光滑的塑封表面,像是触到了一块温热的玉。几秒钟后,她才慢慢把照片抽出来,指腹习惯性地摩挲着边缘——那是无数个深夜思念时磨出的触感,连带着指腹的纹路都记得这张照片的每一寸轮廓。
“嗯,是我奶奶。”她低头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轻得像山间的雾气,“去年冬天走的,走的时候雪下得特别大,把院子里的竹篱笆都压垮了。”
林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照片,老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斜襟布衫,领口缝着一块浅灰色的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身后是老旧的土坯房,房檐下挂着几串晒干的红辣椒,阳光落在她眼角的皱纹里,像是盛着一捧温暖的碎金。阿芷的眉眼和老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奶奶看起来特别慈祥。”林风在她身边站定,刻意放缓了语气,他注意到阿芷捏着照片的手指有些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阿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哽咽,视线落在照片上,思绪像是被风卷着,一下子飘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山村。
阿芷的爸妈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了南方打工,把她丢给了奶奶。记忆里的老房子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土灶台的铁锅永远炖着温热的食物,奶奶的围裙上沾着面粉和油烟的味道,那是她童年最安心的气息。
那时候家里条件差,奶奶没有收入,就靠着每天天不亮去山上捡废品换钱。天刚蒙蒙亮,阿芷总能听见院子里竹筐拖动的声音,她趴在窗台上,看见奶奶佝偻着背,把一捆捆废纸壳和塑料瓶往竹筐里装,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发梢滴在土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奶奶,我跟你一起去。”有一次阿芷实在忍不住,穿上衣服跑了出去,却被奶奶轻轻推了回去。“乖娃,山里有露水,会打湿裤脚的。你在家好好睡觉,奶奶很快就回来。”奶奶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摸在她的头上却格外轻柔,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手帕包着的水果糖,塞进阿芷手里,“含着,甜。”
那颗水果糖是奶奶用五个塑料瓶换的,阿芷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她看着奶奶背着竹筐消失在晨雾里,竹筐的绳子勒在奶奶的肩膀上,把洗得发白的布衫都压出了一道深深的褶皱。
每天放学回家,阿芷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奶奶。夕阳把奶奶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背着沉甸甸的竹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看见阿芷,脸上就会露出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烤红薯或者一把野枣,那是她特意给阿芷留的。
有一次学校要交学费,一共两百块钱。那天晚上奶奶翻遍了床底下的铁皮盒子,把一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硬币都倒了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还差五十块。阿芷躺在床上,听见奶奶在堂屋里叹气,她捂在被子里偷偷哭,想着要是自己不上学就好了,这样奶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第二天早上,阿芷发现奶奶的银镯子不见了。那是奶奶的陪嫁,也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平时奶奶总戴在手上,擦得锃亮。她拉着奶奶的手问镯子去哪了,奶奶却笑着说:“镯子老了,戴着沉,我换了钱给乖娃交学费。”
后来阿芷才知道,奶奶是把镯子卖给了镇上的当铺,换了五十块钱。那笔学费,是奶奶用一筐筐废品和唯一的念想凑出来的。从那以后,阿芷学习更加努力,她知道只有考上好学校,才能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奶奶的善良是出了名的。村里的张奶奶腿脚不方便,儿子又在外地,奶奶每天都会绕路去给她挑水做饭。有一次张奶奶生病了,奶奶守在她床边整整三天三夜,喂药、擦身,比亲女儿还要尽心。张奶奶感动得哭了,拉着奶奶的手说:“老姐姐,你这是把我当亲人啊。”奶奶却摆了摆手:“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围着奶奶转,因为她总会把舍不得吃的零食分给大家。有一年夏天,村里来了个卖冰棒的小贩,奶奶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给阿芷和旁边几个小孩每人买了一根。阿芷咬着冰棒,看见奶奶站在旁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自己却一口都没吃。她把冰棒递到奶奶嘴边,奶奶却笑着躲开:“乖娃吃,奶奶不爱吃凉的。”
阿芷至今都记得,那年夏天奶奶因为中暑晕倒在捡废品的路上,是路过的村民把她送回了家。她放学回家看见奶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吓得扑在床边哭。奶奶却虚弱地摸着她的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根包装完好的冰棒,因为天气热,已经化了一半。“本来想给你留着的,没想到……”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阿芷却再也忍不住,抱着奶奶大哭起来。
最让阿芷难忘的是她十岁那年发高烧。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雷声轰隆隆地响,阿芷躺在床上,感觉浑身滚烫,意识都有些模糊。奶奶摸了摸她的额头,急得直掉眼泪,二话不说就找来一块塑料布披在身上,背起她就往镇上的医院跑。
从村里到镇上的医院有十几里路,全是泥泞的土路。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奶奶的衣服,也打湿了阿芷的头发。奶奶的脚步很沉,每走一步都要陷进泥里,再费力地拔出来。阿芷趴在奶奶的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奶奶的肩膀在颤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温热的汗水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来,滴在阿芷的手背上。
“奶奶,我放下来自己走吧。”阿芷虚弱地说。
“乖娃别动,马上就到了。”奶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喘息,却把阿芷抱得更紧了,“你要是摔着了,奶奶该怎么办啊。”
喜欢医女的大唐恋歌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医女的大唐恋歌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