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关古道的风，裹着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梅超风勒住枣红马，看着苏眉将断指盟的铜令牌揣进袖中——那上面刻着的“石”字已被摩挲得发亮，是找石无痕的信物。两人自江南出发，行了半月，终于到了西域的地界。
“前面就是‘落雁镇’，”苏眉拂去裙角的沙，“听说镇上有个‘听风楼’，楼主消息灵通，或许知道石无痕的下落。”
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骆驼客正围着个蓝衫少年，拳打脚踢。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个剑匣，任凭拳脚落在背上，嘴里只重复一句：“这剑是我爹留的，不卖！”
梅超风的软鞭突然飞出，卷住个汉子的手腕，往回一拽。那汉子踉跄着撞在同伴身上，怒道：“哪来的娘们，敢管爷爷的事？”
“他欠了我们赌债，拿剑抵债天经地义！”另个刀疤脸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身在日头下闪着冷光。
少年突然抬头，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的疤，与断指盟盟主的画像上的疤痕一般无二。“我不欠你们的！是你们出老千！”他倔强地昂着头，怀里的剑匣“哐当”撞在地上，露出半截剑鞘，上面镶嵌的绿松石拼成个“石”字。
梅超风心头一震。这剑鞘的样式，与断指盟盟主的佩剑图一模一样！她的软鞭指向刀疤脸：“把刚才的赌局再说一遍。”
刀疤脸啐了口：“这小子跟我们赌骰子，输了五十两，拿剑抵押，现在又想耍赖！”
“我没有！”少年急得满脸通红，从怀里掏出个骰子，“这骰子灌了铅，是你们换过的！”
苏眉接过骰子，指尖轻轻一捻，果然从缝里倒出点铅屑。“光天化日之下出老千，还敢打人？”她的烟雨剑突然出鞘半寸，剑风扫过汉子们的脸颊，“还不快滚！”
汉子们见势不妙，骂骂咧咧地跑了。少年抱着剑匣站起身，对着梅超风与苏眉拱手：“多谢二位姐姐相救。我叫石无痕，敢问姐姐芳名？”
梅超风与苏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寻了半月的人，竟以这样的方式遇上了。
二
听风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能看见镇外的戈壁。石无痕捧着茶碗的手还在抖，刚才被打的地方渗出血迹，却顾不上擦。“我爹临终前说，若遇危难，就去江南找苏楼主，说您会护着我。”他打开剑匣，里面的长剑剑身刻着“断指”二字，“这是我爹的佩剑，说能证明我的身份。”
梅超风抚摸着剑身的纹路，与《断指诀》里记载的剑谱分毫不差。“你爹……是断指盟的盟主？”
石无痕的眼圈红了：“是。十年前，他被人害死，娘带着我逃到西域，去年娘也走了，只留下这把剑和句话，说让我找回《断指诀》，重振断指盟。”
苏眉取出剑谱，推到他面前：“这个，该还给你了。”
石无痕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指着个落款：“这是我爹的笔迹！下面还有行小字……”
梅超风凑过去看，见字迹被水渍洇得发淡：“……无影阁阁主练噬心功，需以石氏血脉为引，藏于昆仑山‘断魂窟’……”
“噬心功！”石无痕猛地拍桌，茶碗震得跳起来，“我娘说，爹就是被这功夫害死的，心口有个黑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窗外突然传来琴弦断折的脆响，个青衫客站在楼下，手里的折扇敲着掌心：“石公子，别来无恙？”
那人的右耳后有颗朱砂痣，正是在湖心亭逃脱的断指客！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武士，个个腰佩弯刀，显然是西域的马匪。
“是你！”石无痕握紧长剑，“我爹的仇，今日该报了！”
断指客冷笑：“就凭你？还有这两个娘们？”他挥扇指向梅超风，“把《断指诀》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梅超风的软鞭缠在腕上，银铃在风里轻响：“十年前你背叛盟主，十年后还想害人，今日定要你偿命！”
三
听风楼的打斗比预想的更惨烈。马匪们的弯刀带着西域的狠劲，招招往要害招呼。石无痕虽年轻，剑法却有其父的影子，断指剑舞得虎虎生风，只是经验不足，渐渐被逼到墙角。
苏眉的烟雨剑如江南细雨，缠住两个马匪的刀，给石无痕解围。梅超风的软鞭则在人群里穿梭，卷住这个的脚踝，抽向那个的手腕，转眼间就扫倒了四五个。
断指客的目标却只有剑谱，他趁乱扑向桌案，折扇突然弹出尖刺，直取苏眉的咽喉。“交出来！”
梅超风的软鞭及时缠住他的扇柄，往回一拽。断指客猝不及防，尖刺反戳在自己的胳膊上，血珠顿时涌了出来。“你们找死！”他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往地上一摔，浓烟弥漫开来，带着股甜腻的香——是西域的“迷魂散”。
“屏住呼吸！”梅超风拉着苏眉与石无痕退到窗边，推开窗户时，见断指客已抓着剑谱冲出听风楼，翻身上了匹快马，“往昆仑山跑了！”
石无痕急得要追，被梅超风按住：“他故意引我们去断魂窟，那里定有埋伏。”她看着窗外的戈壁，夕阳正把沙丘染成血色，“我们得先弄清楚，无影阁的阁主为什么非要你的血脉不可。”
听风楼主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锦盒：“姑娘若信得过我，就看看这个。”盒里是张人皮面具，眉骨处粘着点蜡，拼成个月牙疤——与石无痕的疤痕一模一样。
“这是从个死人脸上剥下来的。”楼主的声音压得很低，“三天前，有个假石无痕去了昆仑山，说是要给无影阁阁主‘献祭’。”
梅超风心头一震。断指客不仅要剑谱，还要用假石无痕练功！她看向石无痕：“你娘有没有说过，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
石无痕突然解开衣襟，胸口有块梅花形的胎记：“娘说，这是石家独有的，断不了根。”
四
昆仑山的雪，比江南的冰还冷。三人扮作采药人，沿着山道往断魂窟走，石无痕的剑鞘上沾着雪，绿松石在雪光里泛着幽蓝。
“前面就是断魂窟了。”苏眉指着崖壁上的黑洞，洞口挂着串人骨，在风里叮当作响，“像是有血腥味。”
梅超风让石无痕藏在巨石后，自己与苏眉往前走。刚到洞口，就见断指客跪在个黑袍人面前，手里捧着剑谱：“阁主，《断指诀》到手了，假石无痕也准备好了，只等您练功。”
黑袍人转过身，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双眼睛，瞳孔是诡异的绿色。“石氏血脉呢？”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就在外面，我这就去抓来！”断指客刚要起身，突然惨叫一声，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他的胸口出现个黑洞，与石无痕描述的一模一样。
“没用的东西。”黑袍人抬脚踢开他的尸体，绿眼睛转向梅超风，“你身上有桃花岛的气息，有趣。”
梅超风的软鞭骤然出手，卷向他的面具。黑袍人侧身避开，指尖弹出道劲气，打在石壁上，碎石簌簌往下掉。“黄药师的徒弟？难怪敢管我的事。”
“噬心功练到第七重，就会心性大乱，你现在杀的人越多，死得越快。”梅超风的软鞭指着他的眼睛，“《断指诀》里有破解之法，你若肯收手，我可以给你。”
黑袍人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破解？我练这功夫，就是为了杀尽天下负我的人！当年黄药师看不起我，断指盟盟主抢我的心上人，他们都该去死！”
苏眉突然道：“你是‘玉面书生’柳长风？十年前你追求我娘被拒，就怀恨在心，后来投了无影阁！”她的烟雨剑指向黑袍人，“我娘临终前说，你左肩胛有块月牙疤！”
黑袍人猛地扯下面具，露出张扭曲的脸，左肩胛果然有疤。“既然被你识破，就别怪我心狠！”他的指尖突然变长，指甲泛着黑，扑向苏眉，“先杀了你这小贱人，再去找黄药师算账！”
五
断魂窟里的厮杀，比风雪更烈。柳长风的噬心功已练到走火入魔，招式毫无章法，却力大无穷，掌风扫过之处，石壁都裂开了缝。
梅超风的软鞭缠住他的手腕，却被他硬生生拽过去。苏眉的烟雨剑趁机刺向他的肩胛，剑尖刺入半寸，竟被骨头弹了回来。“他的筋骨硬如铁！”
“打他的眉心！”石无痕突然从巨石后冲出，断指剑带着风雪的寒气，直取柳长风的面门，“我爹的剑谱上说，噬心功的罩门在眉心！”
柳长风的绿眼睛闪过丝慌乱，侧身避过剑刃，指尖却扫过石无痕的胸口，撕开道血口。“石家的种，果然送上门了！”他狞笑着扑过去，要挖石无痕的心口。
梅超风的软鞭突然缠上他的脖颈，往回一勒。苏眉的烟雨剑同时刺向他的眉心，剑风裹着桃花的香，与梅超风的鞭影交缠在一起——像十年前在桃花岛，黄药师弹琴，她与苏眉练剑时的模样。
“不！”柳长风的惨叫被软鞭堵住，眉心的血涌了出来，绿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我不甘心……”
他倒在地上时，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变成堆黑灰。石无痕捂着胸口的伤，看着那堆灰，突然哭了：“爹，娘，我为你们报仇了……”
梅超风捡起地上的《断指诀》，递给石无痕：“断指盟的冤屈昭雪了，以后该怎么走，你自己选。”
石无痕擦了擦眼泪，握紧长剑：“我要重建断指盟，但不再替人寻仇，要像苏楼主说的那样，护着西域的百姓，不让他们再受欺负。”
六
离开昆仑山时，雪停了。石无痕送他们到阳关，手里捧着面新做的旗帜，上面绣着“断指盟”三个字，只是断指的印记旁，多了朵桃花。
“这是我绣的。”石无痕有些不好意思，“超风姐姐，苏姐姐，你们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着。”
苏眉摸了摸他的头：“江湖路远，照顾好自己。若遇难处，就往江南捎个信，烟雨楼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梅超风的软鞭在空中挥了个弧，银铃的响声惊起一群飞鸟。“这面旗，比十年前的更亮堂。”她说，“记住，真正的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护着该护的人。”
石无痕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喊道：“超风姐姐，苏姐姐，三月三的烟雨楼，我一定去！”
梅超风回头挥了挥手，枣红马踏过积雪，蹄印里很快积了新雪，却掩不住那串深浅不一的痕迹——像极了她走过的路，有血有泪，却终究朝着亮处去。
苏眉的烟雨剑在阳光下闪着光，剑穗上的珍珠串晃了晃：“超风，回江南后，我们去桃花岛看看吧？我听说黄药师还在弹琴，说等我们回去呢。”
梅超风的指尖划过鞭柄上的银铃，铃音清得像桃花岛的溪水：“好啊。”她想起黄药师的琴，想起苏眉的剑，想起那些年在桃花岛的日子，突然觉得，这江湖再大，走了再远，总有个地方，能让人把心放下。
风掠过戈壁，带着沙砾的气息，也带着江南的暖意。梅超风的软鞭缠在腕上，银铃的响声越来越远，像在说：这路啊，走着走着，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地方。
（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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