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车厢前方、正专注驾车的赵旭宽阔的背影。
赵旭原本竖着耳朵听车厢里的动静，明亮的眸子在听到钱小鱼那充满震惊和他自以为的排斥反问时，几不可察地黯淡了几分。
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没敢回头，生怕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和受伤情绪被敏锐的钱小鱼瞧见。
曹三婶却没察觉这细微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算道：“怎么是瞎说？你翻过年就快十四了，再过一年，及笄了，十五岁，可不就是大姑娘，能嫁人了嘛。三婶这都是为你好，替你着想啊！”
她压低了声音，“虽说咱们自己知道是清白的，可你们这未婚的男女长期住在一个院里，外边人难免会有闲言碎语。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也省得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子。”
钱小鱼听着“十五岁就嫁人”这话，心里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和不得劲。
在她来的那个世界，十五岁还是个初中生呢。
在这里居然就要嫁作人妇，生儿育女了？这简直难以想象。
她赶紧转移话题，指着窗外道：“三婶，咱们还是赶紧想想今天要买什么吧！眼看天色不早了，还得赶在天黑前回去呢，路可不好走。”
按照柳家人昨天的意思，是希望能赶在年前就把喜事给办了，眼看离过年没剩下几天，时间非常紧迫。
今天必须得把李娟的陪嫁物品大致置办齐全。
李娟听着曹三婶报出的一长串清单，又看着钱小鱼跃跃欲试要“买买买”的架势，心里既感动又不安，连忙拉住钱小鱼的手，小声道：“小鱼，真的不用破费太多。我……我衣裳也还有得穿，家里日常用的东西也都现成，莫要再为我花那么多钱了。”
钱小鱼反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松却坚定：“娟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若是咱们没钱也就罢了，可现在我手里别的不多，就是银钱还够用。给你置办点像样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出嫁，这点钱我还是花得起的，也花得高兴！你就安心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吧！”
说说笑笑间，马车到了渠荣镇。几人首先来到一家货物齐全的杂货铺。
曹三叔十分“聪明”地主动提出留在外面照看马车和几个孩子，他可没有那份耐心和兴致，陪着女人们在一个个摊位、店铺间来回穿梭、精挑细选。
他私下里常嘀咕：说来也怪，平日里让女人家拎桶水，她们都嫌沉喊累，怎么一到逛街买东西的时候，那腿脚就跟换了驴腿似的，从南逛到北，再从东逛到西，走那么多的路，一点也不嫌累，真是想不通。
柳家人昨天特意跟他们交代过，像床、柜子这样的大件家具不用准备，柳家都已经打制好了。
这让李娟和钱小鱼都松了口气，毕竟临时置办大件既费钱又费时。
曹三婶熟门熟路地指着铺子里两个刷着红漆、带着铜锁的箱子道：“这箱笼是必须得备上两个的，一大一小。成亲那天，箱笼里得装着今天新买的四季衣裳、被褥和一些细软，由娘家人抬着，跟着花轿一起送到婆家，这叫‘压箱底’，是女子的体面和底气。”
她接着如数家珍：“还要准备两床新被褥，被面要绣着龙凤呈祥或者鸳鸯戏水，一床得是大红色的，一床是绿色的，这叫‘红男绿女’，图个吉利。枕巾也要配套的。还有女子的脂粉、头绳、梳篦、一对新的碗筷……等等，只要是日常小两口需要用到的东西，最好都准备上双份，寓意成双成对。另外，米、面、油、盐，也要各装一小袋，放在嫁妆里，表示姑娘在娘家没白吃，未吃婆家一口米，往后在婆家过日子硬气。”
钱小鱼听着这一长串清单，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咋舌道：“我的天……三婶，这哪是成婚啊？这分明是把半个家都要搬过去啊！”
曹三婶被她逗笑了，解释道：“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个意思。东西置办得齐全，女子到了婆家，用自己的东西腰杆子直，不容易受气。这些老习俗能流传下来，自然有它的道理在里头。”
一直默默跟在钱小鱼身边的赵旭，敏锐地察觉到她对“嫁妆”、“成婚”这类话题似乎有些下意识的回避和抵触，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担心她因此反感嫁人，那他期盼已久的“抱得美人归”岂不是遥遥无期？
他趁着曹三婶和李娟在看其他东西，悄悄低下头，凑到钱小鱼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低语道：“别担心那些繁琐的……若是你嫌麻烦，我……我入赘也行。”
钱小鱼闻言，猛地转头，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发现这人的脸皮，好像是越来越厚了，这种话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是悄悄话）说出来。
结账的时候，那杂货铺的掌柜看着他们这一行人，两个年轻姑娘，一个长辈，还有一个明显是护卫或者家丁模样的英俊青年赵旭，且买的又多是红彤彤的喜庆物品，便笑着打趣道：“哟，几位是来置办嫁妆的吧？真是难得，第一次见快要成亲的小夫妻俩，感情这么好，还一起来挑选嫁妆呢！”
赵旭听到这话，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飞扬，眼神都亮了几分。
他最爱听别人把他和钱小鱼认作是夫妻，这比吃了蜜还让他心里甜滋滋的。
钱小鱼却被这误会弄得有些窘迫，刚想开口解释，那掌柜的已经笑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她总不能追上去特意说明“我们不是夫妻”吧？那也太刻意了，只好作罢，只是暗暗瞪了旁边偷着乐的赵旭一眼。
在杂货铺只买了部分东西。像被褥，需要去专门打棉胎的铺子订做或者购买现成的棉胎，再配上被面被里。
曹三婶担心时间来不及，便提议先去布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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