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站在教化殿的废墟前，手中的补全鼎碎片早已失去了光芒，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三个月前，他亲手启动了“补全仪式”，以为能让世界重归完整，却没想到，这场“救赎”竟成了另一场灾难的开端。
“规则鼎”被摧毁后，原有的秩序瞬间崩塌。那些被“子孝”“臣忠”驯化了几代人的民众，突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规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顾十七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规则制定者”口中的“混乱”并非危言耸听。
他走到城西的居民区，曾经麻木的“子”们，在挣脱了“孝”的束缚后，将多年的压抑化作了疯狂的报复——有人砸毁了父亲的“孝牌”，有人将曾经打骂自己的父亲赶出家门，甚至有人为了争夺家产，对父亲拔刀相向。而那些习惯了绝对特权的“父”们，在失去“规则”的庇护后，变得惶恐而暴躁，他们聚集在一起，拿着棍棒四处打砸，声称要“重建孝序”。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苏清瑶看着眼前的混乱，声音颤抖。她曾经以为，只要打破残缺的规则，人们自然会拥抱完整的思想，却忘了，被压迫太久的人，往往会在挣脱枷锁后，变成新的压迫者。
顾十七的心像被千斤巨石压住。他想起了补全鼎上“父慈子孝”的字样，可眼前的景象，既没有“父慈”，也没有“子孝”，只有赤裸裸的仇恨和掠夺。
他们试图宣讲完整的儒家思想，告诉人们“父慈”与“子孝”是相互的，可回应他们的，却是一片质疑和谩骂。
“当初是你们说‘父’不该压迫‘子’，现在又让我们对‘父’慈爱？”一个年轻的“子”指着顾十七的鼻子怒吼，“你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我们受过多少苦！”
“就是！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继续被压迫！”
人群中，有人开始向他们扔石头。顾十七和苏清瑶只能狼狈地后退，看着那些曾经被他们唤醒的人，如今却成了最反对他们的人。
更可怕的是，社会的混乱引发了连锁反应。曾经被“臣忠”束缚的官员们，在失去“君”的绝对控制后，开始各自为政，争夺权力。城市被分成了十几个小块，每个小块都由一个“官员”统治，他们征收重税，奴役民众，比曾经的“君主”更加残暴。
顾十七来到城北的军营，这里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曾经被迫上战场的士兵们，在挣脱了“忠”的束缚后，纷纷逃回家乡，可等待他们的，却是无家可归的困境——家乡早已被割据势力占领，他们要么加入割据势力，继续为虎作伥，要么就只能在街头流浪，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一个曾经在中正广场上反抗“君主”的士兵，此刻正蜷缩在街角，啃着一块发霉的馒头。看到顾十七，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顾先生，我们当初听了你的话，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可现在……我们连饭都吃不饱。”
顾十七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是自己的鲁莽，让这些人陷入了更深的苦难。
孙响老人因为伤势过重，已经卧床不起。顾十七坐在他的床边，看着老人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愧疚：“孙先生，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我以为只要摧毁旧规则，就能建立新秩序，却没想到……”
孙响老人摇了摇头，虚弱地说：“孩子，这不怪你。我们都太理想化了，忘了这个世界已经被‘残缺规则’毒害了太久。想要让人们接受‘双向约束’，需要时间，需要耐心，而我们，太急于求成了。”
就在这时，归仁堂的一个成员匆匆跑了进来，脸色苍白：“顾先生，苏首领，不好了！‘守孝盟’和‘规则执行者’残余势力联合了几个割据官员，组成了‘新孝朝’，他们声称要‘恢复旧制’，已经开始攻打我们的据点了！”
顾十七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如果让他们恢复旧制，之前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
他和苏清瑶立刻组织归仁堂的成员，准备抵抗。可归仁堂的成员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人要么在混乱中失散，要么因为对未来失去希望而离开了。
战斗很快打响了。“新孝朝”的军队装备精良，人数众多，而归仁堂的成员只有几十人，手中的武器也只是一些破旧的刀剑。
顾十七手持长剑，在战场上奋力厮杀。他看到苏清瑶被几个“新孝朝”的士兵围攻，身上多处受伤，却依然顽强地抵抗着；他看到归仁堂的成员一个个倒下，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想起了中正广场上的战斗，想起了教化殿里的抉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难道他们的努力，真的要付诸东流吗？难道这个世界，注定要在压迫与反抗中循环往复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是阿禾！此刻的阿禾，已经不再是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他穿着“新孝朝”的军服，手中拿着一把长刀，眼神狂热地看着顾十七：“顾十七，你这个异端！你毁了我们的秩序，今天，我就要为‘规则’报仇！”
顾十七的心猛地一痛。他曾经试图唤醒阿禾，却没想到，阿禾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到旧规则的怀抱。
“阿禾，你醒醒！旧规则是压迫我们的枷锁！”顾十七大喊。
“枷锁？”阿禾冷笑一声，“至少在旧规则下，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像现在，到处都是混乱，到处都是杀戮！这就是你想要的‘完整世界’吗？”
阿禾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了顾十七的心脏。他看着眼前的混乱，看着那些在混乱中受苦的人们，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或许，“规则制定者”说得对，混乱比压迫更可怕。
就在顾十七分神的瞬间，阿禾的长刀猛地刺了过来，直直射向他的胸口。
“小心！”苏清瑶大喊一声，扑过来推开了顾十七，自己却被长刀刺中了肩膀。
顾十七看着苏清瑶受伤的样子，心中的愤怒和绝望彻底爆发。他举起长剑，朝着阿禾冲了过去：“我不许你诋毁我们的理想！”
两人激战在一起。阿禾的刀法虽然稚嫩，却异常凶狠，每一刀都朝着顾十七的要害刺去。顾十七看着阿禾眼中的狂热，心中充满了悲哀。他知道，阿禾已经被“新孝朝”彻底洗脑，再也回不来了。
最终，顾十七的长剑刺穿了阿禾的胸膛。阿禾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十七，口中喃喃地说：“我……我只是想……有个秩序……”
顾十七拔出长剑，看着阿禾倒在地上，眼中流下了泪水。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亲手杀死了一个曾经想要唤醒的人。
战斗渐渐平息了。归仁堂的成员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顾十七和几个重伤的同伴。“新孝朝”的军队占领了归仁堂，他们四处搜捕顾十七，声称要将他“净化”。
顾十七带着重伤的苏清瑶和孙响老人，躲进了曾经的旧书楼遗址。这里荒无人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孙响老人的伤势越来越重，他拉着顾十七的手，虚弱地说：“孩子，记住……完整的儒家思想……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一代代人的努力……你不能放弃……”
说完，孙响老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顾十七看着老人的遗体，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希望。
苏清瑶靠在他的身边，轻声说：“十七，我们不能放弃。孙先生说得对，完整的思想需要时间。就算我们失败了，也要留下希望的种子，让后人继续我们的事业。”
顾十七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就算这个世界暂时陷入了混乱，就算人们暂时无法接受完整的思想，他也要坚持下去。
他从怀中拿出那半页残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字迹。“父慈”“兄良”“夫义”“长惠”“君仁”，这五个被世界抹去又被他们重新找回的词语，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格外珍贵。
他知道，重建完整的世界，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但他相信，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些词语，只要还有人相信“双向约束”的意义，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重归完整。
顾十七站起身，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阳光。但他知道，阳光总会穿透乌云，照亮大地。而他，将带着这份信念，继续走下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残卷的光芒，或许暂时熄灭了，但希望的火种，已经在他心中点燃。他要带着这份火种，走向更远的地方，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世界，本该是完整的，本该是充满“慈爱”“仁义”和“双向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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