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寒拔一死，潼关守军兵败如山倒，城门被打开之后，大规模骑兵朝着城内发起冲锋，打扫战场。
武安君抵达完颜寒拔的将军府，庭院中跪着一地的老弱妇孺。
“大人，这个是完颜寒拔的妻子，这是他的儿子。其他都是府中下人，等候大人发落！”邓宿先武安君一步入城，为的就是纠察军纪，防止发生骚乱，这将军府自然是重中之重。
武安君朝着地上跪着的女子看去，明显的草原人打扮，此时紧紧抱着孩子，身体不住颤抖，显然是在害怕。
“大人，孩子还小，只要大人愿意放他一条生路，小女子什么都依大人！”女人好似鼓足了勇气，朝着武安君说道。
事到如今，她能够凭借的，只有自己的容貌了。
武安君感觉有些棘手，斩草除根，也没必要，他这辈子，杀的人太多，都斩草除根的话，且不是每次都要屠城？
如今唐州军骑兵中，有不少草原人，而如何处理这个妇人，很可能会影响到这些草原人对他的看法。
“去把汉达索跟乌尔姆请来！”武安君以手扶额，他还是第一次俘获这种草原的高级贵族，必须谨慎处理。
乌尔姆跟汉达索二人，虽然都是草原人，但因为往日的嫌隙，彼此并不亲近。
大多时候，他们二人都更原因跟汉人将领打交道，如此也可免去拉帮结派嫌疑。
待到二人进来，武安君便问起二人，这妇人该如何处理。
“大人，按照草原惯例，这女子跟孩子，都属于您的私产！”乌尔姆无所谓说道，在草原上，战胜一方拥有一切。
“那我将此二人礼送回北元，如何？”武安君对这孤儿寡母的不感兴趣，虽然有几分姿色，可他又不是色中恶鬼。
“大人，恐怕不妥！完颜寒拔虽然战败身亡，可终究是丢了潼关要地，若是回北元，只怕少不得折磨。”汉达索叹口气，眼下武安君只是拿下潼关，一旦真的夺了关中，只怕完颜寒拔就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这对母子送回北元，等待他们的，只会是凄惨的结局。
“既如此，我便将此女连同完颜将军的儿子都许给你，如何？”武安君记得，汉达索只有一个干儿子，老婆早就过世了，还是孑然一身，这个烫手山芋直接丢给对方算了。
“卑职谢过大人！”汉达索单膝跪地，猛地叩首，把武安君吓了一跳。
按照草原规矩，打胜仗之后，把最尊贵的女子送给谁，那就代表绝对的认可。况且这名女子出生高贵，乃是完颜寒拔的正妻，搁以前，汉达索连正眼都不敢看。
乌尔姆一脸羡慕，却也知道，汉达索乃是最早加入唐州军的草原将领，唐州军骑兵能有今日，汉达索居功至伟。
“你可愿意？”武安君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蛮横了，朝着那妇人问了一声。
“都依将军！”妇人瞧了一眼汉达索，如今的她，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嗯，都下去吧，本官还有要事处理！”武安君摆摆手。
此一战，唐州军伤亡超过四千，仅仅两个时辰的攻城战，可见此战的激烈程度。
首批投入攻城战的一营跟五营几乎打残了，只能从俘虏中进行补充。
“大人，此一战，缴获的俘虏跟战马，足以补充战损，但是这战后抚恤工作，若是做不好的话，只怕会动摇军心。而且，属下以为，大量的俘虏充斥军中，有动摇根基之嫌。完颜图势大，一旦临阵哗变，后果不堪设想！”杨成和斟酌了一下，大军此番进展太快，如今军中充斥了大量的俘虏，除去骑兵营，俘虏的比例已经达到了一半。
“把这一批的俘虏，仔细甄别，分别遣送各州县。把各州县地方守军，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抽调入各营。另外：从步兵二营跟辎重一营，各抽一千五百人补充入各营，同样调配俘虏给他们补充人手。”
“具体事宜，你去安排，传令各营，七天之内，完成整编！”
武安君知道杨成和说的不错，唐州军士兵的消耗太快，一旦俘虏超过核心士兵的数量，哗变就变得很容易，若不是有骑兵营压阵，武安君都不敢这么干。
若是可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整编，同时招募新兵，让唐州军规模再次扩大，等到士兵互相熟悉之后，形成新的利益共同体，唐州军的战力将再上一层。
但是眼下没有时间，完颜图绝对不会坐视潼关失守，武安君同样也不能停下来，需要以战养战。
拿下潼关这一战，战死跟重伤的士兵超过四千人，按照唐州军的规矩，每人五十两的抚恤，那就是二十万两，再加上军饷跟奖励立功士兵，保守估计需要三十万两，这笔钱从哪来？
长安，我武安君来了！
长安城中，晴空万里，但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座关中最负盛名的城池，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繁华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改朝换代的伤痛。
关中，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的关中，而是世家大族的关中，他们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关陇贵族！
曾经，他们是前朝的统治阶级，也正是他们的贪得无厌，导致其他世家大族群起而攻之，随即爆发内乱衰落尘埃。
虽然丧失了对天下的掌控，但关陇贵族对关中依旧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也是为何大乾当初定都开封，而不选长安的原因。
北元当初在中原击溃大乾军队，能够顺利入关中，背后便是草原贵族跟关陇贵族达成了协议。
大乾立朝之后，自然对这个前朝的统治阶级倍加提防，根本不容他们插手朝廷的事，甚至在关中也屡屡打压，导致关陇贵族对大乾不满。
北元入关中之后，在关中大量起用关陇贵族为官员，让他们为自己所用，把关中成为北元的重要税赋来源。
但是草原人同样留了一手，各州县的兵马几乎不插手，但是给予很少的员额。每一路，都有一名草原将领统领的骑兵坐镇，名义上是为了提防西凉跟大乾，实际上同样威慑关陇贵族，防止他们坐大。
各州县的守军，都是步兵，而且严格限制规模，以守城为主，这也是为何北元要调完颜图入关，才能反攻西凉跟大乾的原因。没有完颜图坐镇，关中的实权官员往往阳奉阴违，导致作战不力。
经过战乱洗礼，如今的关陇贵族也不复以前摸样，只剩下李、杨、赵、韦、窦这五家。
如今年最鼎盛的，乃是京造韦氏，如今的京兆府路观察使韦益昌，正是京兆韦氏的门面人物。
平日里总是一副智珠在握摸样的韦益昌，如今确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衙门中慌乱走动，一刻都停不下来。
“韦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唐州军，怎地就让你失了方寸？桓王尚有数万精锐，虽说鏖战数月，可这骑兵是分毫未动。潼关如今失守，桓王必定会回撤护羌城，暂缓对王显忠部的攻伐！”李克亮出自庆阳李氏，跟前朝皇族同出一脉，却早早就分了家，因此也躲过了皇朝覆灭的浩劫。
“李兄，你没有感觉到，这唐州军不同以往吗？”韦益昌长叹一声，潼关失守，关中再无凭借，那唐州军就像利刃，随时都会斩下。
“怎地？还能长两个脑袋？长安城中，还有三千守军，都是精锐，守城无忧！各家还凑了不少钱粮，当务之急，是把青壮都组织起来，协助守城。”李克亮乃是长安城守军将领，自问从不贪墨军饷，这支军队拉出去野战肯定不行，毕竟唐州军有大规模骑兵，可是守城还是绰绰有余！
“完颜寒拔并非无能之辈，潼关何等天险，你我心知肚明。八千精锐，不过三日功夫就失守。若是完颜寒拔贪生怕死，倒也说得过去，可事实呢？那是战死当场，其部下精锐，几乎全军覆没，由此可见，唐州军战斗力远超北元的所谓精锐步兵。”韦益昌远比李克亮看得更深刻，潼关守军比起长安守军丝毫不差，完颜寒拔也是英勇奋战，就这样也是不堪一击。
“唐州军不过依仗火器犀利，据逃回来的士兵猜测，唐州军应该事先混入城中，在城下挖了工事，埋入大量的火药引爆，导致城墙瞬间坍塌。”李克亮那一夜虽然没瞧见，可从逃回来的士兵口中讲述，能够想到那爆破的威力。
“火药的威力，不过尔尔，炸塌城墙？怎么可能？”韦益昌感觉有些不太真实，火药对普通人来说，是个稀罕物，对韦益昌来说不过信手可得。
自从唐州军火炮大展神威以来，天下钻研火器的就多如星辰，关陇贵族财大气粗，自然少不了要研究一二。
“以我猜测，很可能是事先有人潜入城中，挖了一条通道到城墙底下，再埋入大量的火药。据说爆炸之后，除了城墙倒塌，地上还有一个大坑。”李克亮不在场，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挖地道？那长安城中需仔细排查！”韦益昌吓了一跳，若是把大量火药埋在城墙底下引爆，还真的有可能。
“韦兄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专门人手，沿城墙根巡视监听，只要有挖地道的动作，绝对逃不了。”李克亮眼中流露出一丝狠厉，若是唐州军想要故技重施，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嗯，但是切记，不要下狠手，就算拿住了唐州军探子，暗中关押起来便好！”韦益昌深吸一口气，那唐州军，怎么就突然势不可当了？
“韦兄，你的意思是？可是这唐州军不同以往，对世家大族下手极狠！”李克亮对唐州军的作为自然早有耳闻，对百姓几乎不打扰，但是对这些富足的大户，那是往死里压榨。
无论是当初大乾立国，还是北元南下，对他们这种愿意配合的世家大族还算优渥，哪有唐州军那样的，但凡拿下的州县，对当地大族那是直接剥一层皮。
“下手狠，却也没有抄家灭族，断人香火。门阀世家能够长盛不衰，靠的是金银财宝？耕读传家，才可兴百世！算了，再等等看，总不要先把路走绝了，到时候，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韦益昌摆摆手，武安君跟完颜图对决，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是什么结局？
不仅是韦益昌跟李克亮，关中其他人也都开始慌乱起来，以眼下唐州军的气势如虹，完颜图还真不一定抵得住。
在众人的期待下，完颜图果断放弃积石城，撤兵会护羌城，留下一万步兵驻守，可以确保王显忠短时间内只能困在积石城。
完颜图亲自率领三千铁浮图，六千精骑，外加两万步兵东进，唐州军占据潼关，切断了他跟北元朝廷的联系，这让他如坐针毡。
而此时的武安君，留下杨成和等人主持局面，自己却带着数十骑精锐直奔建康府。
如今年大战在即，按理武安君是不该离开潼关，可叶柔的事，他终究是放不下。
记得初见时，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因为玻璃镜的事情，才跟叶柔有了交集。也是那一天，他认识了李采薇，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当时有婚约的李采薇，如今成了他的女人，还生下一个儿子。
当时惊为天人的叶柔，因为一首词，让所有人以为他们彼此爱慕，最终也确实如此，却要阴差阳错。
武安君知道不该去，可终究意难平，或许，以后再无相见之期，就当是送她一程吧。
武安君一行皆是精锐，又是一人双马，速度极快，从蔡州入光州，连光州防御史严焕都来不及拜访，便准备进入庐州渡江去建康。
能够轻易度过关卡，凭借的正是如今青台候的身份，可以无需朝廷调令，随身携带一支不超过百人的甲士以作护卫。
“侯爷，前方关卡，有大军坐镇！”车敬带人在前面充作探子，前方的关卡乃是通过安丰军进入庐州的必经之地。
“走，去看看！”武安君眉头皱起，安丰军算是一支普通的厢军，主要防御北元，为何会有大军在此驻扎？
武安君到了关卡前，暗道车敬所言不虚，这座不起眼的关卡，竟然在关前布置了大量的拒马，后方还有大量的长枪兵跟弓箭手，完全就是战时状态。
“关内何人？本候武安君，不妨出来一见！”武安君策马到关前，手中长枪紧握，一旦有变故，随时可以杀过去。
“侯爷，好久不见，你不该来的！”谢永思从关卡内缓缓走出，面对武安君，面上感慨万千。
谢永思如今成了谢家年轻一辈的翘楚，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凭借战功得了安丰军指挥使的差遣，已经大幅领先各世家年轻一辈，可面对武安君，依旧难以望其项背。
那时的武安君，为了过淮河，不得以花钱买通了谢永思的门路，没想到对方一飞冲天。
北伐时，武安君就崭露头角，原本以为，辛表程战死，武安君没有根脚，将寸步难行，但是谁也没想到，唐州军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就连谢永思也想不明白，唐州军为何发展如此快。
“谢兄？竟然是你，为何此处，如此阵仗？”武安君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谢永思。
武安君在临安的根基太浅，情报司的重心一直都在北元境内，为唐州军作战计划服务。
“武侯爷，此路不通！”谢永思摇摇头，情之一字，果然害人。
谢永思接到的命令，是放武安君入关，只要武安君入了淮西总管曾砚的地界，自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去钻。
“本候真的没想到，拦住道路的，居然是谢兄！”武安君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们还是肝胆相照的袍泽。
“末将也真的没想到，青台候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轻骑南下。你这般做，置唐州军大业于何地？”谢永思看出来了，武安君此番占据潼关，自然是要跟完颜图一较高低。
眼下正在紧要关头，武安君居然南下，这不是给朝廷送人头？
如今潼关在手，朝廷只要拿住武安君，再派人接管唐州军，只要调集精锐把完颜图消灭在关中，天下形势将大变。
“谢兄弟也知道了？本候不过想送她一程罢了！”武安君有些尴尬，最难消受美人恩。
“前方乃是龙潭虎穴，我挡在此处，不过是为了断侯爷的念想，还是请回吧？”谢永思布置在此处的人手，都是绝对信得过的，否则他也不敢拦住武安君。
“当真去不得？”武安君抬头看天，此番不见，或许再无相见之期。
“有去无回！”谢永思摇摇头，他知道朝廷为了夺唐州军军权，一定会拿住武安君，能不能活命就不清楚了。
“局势，竟然已经如此凶险？”武安君也没想到，皇帝已经对他露出了獠牙。
“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侯爷如今大势将起，防患于未然而已。为了唐州军大业，侯爷还是请回吧！”谢永思挥挥手，示意武安君赶紧走。
“既如此，谢兄何不随我入关中？”武安君深吸一口气，若是能够拉谢永思入伙，就等于得到了谢家的帮助。
“末将不同于侯爷，孑然一身，如此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动！”谢永思摇摇头，有些事，不是他不想，而是做不得。
谢家固然势大，可终究没多少兵权，只要皇帝一道旨意，就能在建康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谢家门生故旧无数，皇帝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必然导致局势不稳，就看他如何权衡了。
“谢兄保重，武某就此别过！”武安君眺望了一下建康的方向，或许，再见无期。
“呃，慢些，侯爷当真有把握歼灭完颜图所部？”谢永思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北元以骑兵横行天下，铁浮图更是骑兵之最，在关中平原中，究竟有什么办法克制对方？
“总要打过才知道！”武安君笑着挥挥手，随即调转马头，直接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谢永思看着武安君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羡慕，若是他也有这份潇洒跟勇气，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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