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处都是血。
花无心跪在青石板上，十指深深抠入坚硬的石缝，指甲翻裂，鲜血顺着石纹蜿蜒流淌。他感觉不到痛，或者说，这点痛与他心中的痛楚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无霜...无霜...\"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
昨日的那个场面，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生死和他有关系。柳无霜，那残破的衣服，和那满身的疤痕，还有那皮肤下的青紫色，她原本本该肤若凝脂的皮肤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还有那皮肤下蠕动的是什么。
东方峻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鬼手又对她做了什么都不得而知了，刀光剑影中，他毫不手软手刃了鬼手，可是东方峻，他现在还打不过，但是，他早晚要杀了他！
他恨自己无能！
\"无心...快走...\"她倒在他怀里时还在微笑，嘴角溢出的鲜血不是血红色。
\"花无心！你为什么不救她？！\"蓝凤凰的声音尖锐如刀，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回到花谷！
她一身蓝衣，手中长剑直指花无心咽喉，\"你明明可以救她的！你明明可以——\"
花无心没有躲闪。剑尖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滚落。他多希望这一剑能刺得更深些，直接结束他的生命。
\"是我...都是我...\"花无心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我该死...我该替她去死...\"
他猛地抓住蓝凤凰的剑刃，不顾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将剑尖往自己心口送。蓝凤凰大惊失色，急忙撤剑，却还是在他胸前划出一道血痕。
\"疯子！\"蓝凤凰后退两步，眼中愤怒渐渐被惊惧取代，\"你...你...\"
\"蓝姑娘。\"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柳青霜一袭素衣，面色苍白却平静，\"请不要再刺激他了。\"
蓝凤凰转头看向柳青霜，眼中满是不解：\"柳姐姐，他害死了无霜！你姐姐为了救他而死，而他——\"
\"无霜是自愿的。\"柳青霜缓步走来，在花无心身旁蹲下，轻轻按住他鲜血淋漓的手，\"无心，松手。\"
花无心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对上了柳青霜平静的目光。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柳无霜的影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青霜...我...\"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
柳青霜轻轻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无霜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花无心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杀了我！青霜，求你杀了我！\"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活着的每一刻都是折磨...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倒下的样子...我...\"
\"够了。\"柳青霜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无霜用生命换你活着，不是要你这样糟蹋自己。\"
蓝凤凰在一旁冷笑：\"柳姐姐，你倒是大度。若是我，定要这负心汉血债血偿！\"
柳青霜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蓝姑娘，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霜...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无心这样。\"
花无心突然站起身，踉跄着向院外跑去。他的衣袍被风吹起，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伤口——那是他这几日自残的痕迹。
\"他又要去墓地。\"柳青霜轻叹一声，对蓝凤凰道，\"你若真想为无霜做些什么，就别再刺激他了。\"
蓝凤凰皱眉：\"柳姐姐，我不明白。他明明可以救无霜的，他明明——\"
\"有些选择，不是外人能理解的。\"柳青霜望向花无心离去的方向，眼中浮现一抹哀伤，\"无心和无霜...他们之间的友情，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深。\"
花无心跌跌撞撞地跑到后山墓地。新立的墓碑上，\"柳无霜之墓\"五个字刺得他双眼生疼。他跪在墓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泪滴落在泥土上，\"该死的是我...应该是我...\"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臂。鲜血涌出，他却感到一丝解脱。肉体的疼痛至少能暂时掩盖心中的痛楚。
\"无心。\"
花无心猛地回头，看到柳青霜站在不远处，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她手中捧着一个木盒，缓步走来。
\"别再伤害自己了。\"她蹲下身，取出干净的布条为他包扎，\"无霜若在天有灵，会心疼的。\"
花无心苦笑：\"她该恨我。\"
柳青霜摇头，打开木盒：\"这是无霜的遗物。我在整理她房间时发现的。\"她取出一封信，\"这是写给你的。\"
花无心颤抖着接过信，信封上\"无心亲启\"四个娟秀小字让他瞬间泪如雨下。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柳无霜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无心，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不在人世。不要自责，不要悲伤。我早已预见今日之劫，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花无心读到此处，再也控制不住，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放声痛哭。柳青霜静静站在一旁，眼中泪光闪烁，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她早就知道...\"花无心哽咽道，\"她早就知道会有危险...\"
柳青霜轻声道：\"无霜精通卜算之术。她既然选择留下，必是心甘情愿。\"
花无心突然抓住柳青霜的手：\"你为什么不恨我？你该恨我的！\"
柳青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因为无霜爱你，而我也...\"她突然停住，轻轻抽回手，\"因为我知道，你的痛苦已经足够惩罚你自己了。\"
远处传来蓝凤凰的呼唤声。柳青霜站起身：\"我该走了。你...保重。\"
花无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信。柳无霜的字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与你相遇。若有来世，我仍愿遇见你...\"
花无心将信贴在额头，泪水浸湿了纸张。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无尽的悔恨与思念。
良久，他把那封信深埋在柳无霜的墓碑下，他就在这里坐了一夜，泪也流了一夜！
花谷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凄美。
薄雾如纱，缠绕在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间，露珠挂在花瓣边缘，欲坠不坠，像极了未落的泪。
蓝凤凰提着食盒，踏着露水浸湿的小径，来到那座被藤蔓半掩的木屋前。她轻轻推开门，屋内昏暗，只有一缕晨光从窗缝中挤进来，落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
花无心就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面容苍白如纸，仿佛与死人无异。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花大哥，该用早膳了。\"蓝凤凰轻声唤道，声音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没有回应。花无心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蓝凤凰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这是第三天了。自从花无心抱着柳无霜冰冷的尸体回到花谷，将她安葬在那片她最爱的花海中央后，他便这样躺下，再也没有醒来过。
食盒里的饭菜是昨天的，丝毫未动。蓝凤凰取出新鲜的粥和小菜替换，又用湿巾轻轻擦拭花无心的脸庞。他的皮肤冰凉，像是深秋的湖水。
\"花大哥，柳姐姐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这般模样。\"蓝凤凰说着，眼眶又红了。她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润，转身离开了木屋。
正午时分，柳青霜来了。她手里捧着一篮新鲜水果，都是柳无霜生前最爱的。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多次，但此刻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落泪。
\"无心哥哥，我带了些水果来。\"柳青霜坐在床边，拿起一个梨子削了起来。刀锋划过果皮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记得姐姐总说，你最爱吃她削的梨，说她的手艺天下无双。\"
削好的梨子晶莹剔透，柳青霜将它切成小块，放在碗里，用竹签插了一块送到花无心嘴边。\"尝尝看，我学姐姐的手法削的，应该...应该差不多。\"
梨块的汁水顺着花无心的唇角流下，他却连嘴唇都没有张开。柳青霜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无心哥哥，你不能这样...姐姐已经不在了，你也要抛下我们吗？\"
她的哭声在屋内回荡，却唤不醒沉睡的人。
日落西山，蓝凤凰再次来到木屋，发现柳青霜趴在床边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而花无心依然如故，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她轻轻拍醒柳青霜，两人一同收拾了丝毫未动的食物，黯然离去。
月光如水，洒在花无心的脸上。他的眉头突然皱了一下，似乎梦见了什么。梦中，柳无霜穿着那件淡紫色的裙子，在花海中旋转，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柳无霜的笑容凝固了，胸口绽开一朵鲜红的花...
花无心的手指微微抽动，却终究没能醒来。
第三天傍晚，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花谷。她身披五彩斗篷，头戴一顶奇特的帽子，帽檐上插着五片叶子和一朵花——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桃花教教主\"五叶一枝花\"。
蓝凤凰警惕地拦住他：\"花谷不接待外客。\"
五叶一枝花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告诉花无心，关于玉儿姑娘的消息，他一定感兴趣。\"
蓝凤凰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他来到了木屋前。柳青霜正在更换水果，见有陌生人到来，立刻站到了花无心床前，手按在剑柄上。
\"别紧张，小妹妹。\"五叶一枝花摆摆手，\"我只是来送个信。\"她径直走到床前，俯身在花无心耳边说了几句话。
屋内一片寂静。突然，花无心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蓝凤凰和柳青霜惊讶地对视一眼。三天来，这是花无心第一次对外界刺激有反应。
五叶一枝花继续说道：\"玉儿姑娘昨夜遇袭，对方是个四根手指的人。她虽受了惊吓，但性命无忧。\"
花无心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令人心惊的光芒。他缓缓坐起身，三天未动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四根手指？\"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五叶一枝花点点头：\"右手，小指缺失。\"
花无心的手紧紧抓住床沿，指节发白。他的脑海中闪过柳无霜死前的画面——
曾经有个蒙面人挥剑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玉儿现在何处？\"花无心问道，声音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力度。
\"在我的安全屋，暂时无碍。\"五叶一枝花回答，\"她知道你会问，特意让我带话：'那人剑法极快，招式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花无心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蓝凤凰赶紧上前搀扶，却被他轻轻推开。\"我没事。\"他说着，目光如炬，\"那个凶手又出现了，这次，我不会让他逃掉。\"
柳青霜递上一杯水，花无心一饮而尽。三天来第一次进食，他感到生命力正迅速回到体内。
\"为什么玉儿的消息能唤醒你？\"蓝凤凰忍不住问道。
花无心走到窗前，望着花海中柳无霜的坟墓，声音低沉：\"因为无霜临终前告诉我，那个凶手还会再杀人，而下一个人，可能就是她妹妹青霜。\"
五叶一枝花挑了挑眉：\"柳姑娘如何得知？\"
\"她说...\"花无心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她说那人曾离她很近，低声说了句'第一个'，像是在计数。\"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花海的声音。
花无心转身，眼中已没有了先前的死气，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告诉我玉儿遇袭的详情，每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五叶一枝花点点头，开始讲述昨夜发生的事。花无心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打断询问细节。当听到凶手使用的剑招描述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招式...\"花无心喃喃道，\"是'流星赶月'，点苍派的绝学。\"
\"但点苍派二十年前就已所剩无人。\"柳青霜惊讶地说。
花无心的目光变得深邃：\"没错，所以这个凶手，很可能是点苍派最后的传人。\"他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那里的长剑，\"这些小的门派都来伤我花谷的人，我怀疑背后有人在控制他们，背后的主使不会出面，利用他们来灭我花谷，或者说清除我的人。\"
\"什么？\"蓝凤凰问道。
花无心抚摸着剑鞘，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庞：\"十八年前，有人灭我花家，十八年后，那些人肯定不希望我找上门去，所以，他们想彻底把我灭掉，直接和我对抗有难度，所以他们先清除我身边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
\"早晚，我和他们必有一战！\"
花无心冷若冰霜，寒从心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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