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晨光熹微。
一辆中巴车载着一行人，驶离了烟火气萦绕的北京市区，朝着东北方向的怀柔驶去。越往郊区，年节的喧嚣便越发淡去，窗外的景色逐渐被冬日的苍茫所取代。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田野里覆盖着未化的残雪，一种离别前特有的、混合着清冷与宁静的气氛在车厢里弥漫。
凌心蕊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没有说话。坐在她身旁的林恺乐也没有出声，只是将一只耳机轻轻塞进了她的耳朵里。舒缓的纯音乐流淌出来，像一道温暖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抚平着她心底细微的焦躁与不安。她侧过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微微笑了笑，将头轻轻靠在了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当“黄花城水长城”的指示牌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北京的天气依旧寒冷，阳光却难得地明媚。一行人告别了德州的古运河与扒鸡，辗转来到了怀柔区的黄花城水长城。这是凌心蕊远赴新加坡前，与哥哥们的最后一次集体出游。
与夏日的湖光山色不同，冬日的黄花城水长城，是一幅冰与火交织的画卷。
“哇，冻住了！”凌心蕊站在大坝上，看着原本蜿蜒入水的长城，此刻正静静地矗立在一片冰封的湖面之上，不禁发出了惊叹。整个灏明湖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白茫茫一片，与远处黛色的山峦和城墙上斑驳的残雪形成鲜明对比。往日的碧波荡漾，化作了此刻的晶莹剔透，踩上去还能听到脚下传来的、厚实而沉闷的声响。
侯夏阳和池俊潇早已按捺不住，跑到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试着滑行几步，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快来！这冰结实着呢！”侯夏阳朝后面喊道。
陈俊宜扶着眼镜，望着眼前的景象，若有所思：“冬季枯水期加上严寒，才形成了这种长城卧冰的奇景。平时是见不到的。”他指着远处三段长城入水的接口处，那里的冰层与城墙融为一体，更显雄奇。
林恺乐和凌心蕊并肩走在冰面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阳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凌心蕊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林恺乐见状，很自然地走到她的侧前方，用自己的身影为她挡住了一部分强光。“小心点，有些地方可能有冰缝。”他轻声提醒。
凌心蕊点点头，目光却被不远处的景色吸引。贺星辰已经找好了位置，正支起画板，专注地描绘着这幅壮丽的冬日长城图。他的笔触快速而精准，试图捕捉下这冰雪世界里的苍凉与雄伟。陆明远则站在稍高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冰层的纹理和远处山峦的轮廓，仿佛在感受着这片土地的脉搏。凌云飞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也记录着弟弟妹妹们在冰面上嬉笑玩耍的身影。他要把这些瞬间，都变成凌心蕊远行前最珍贵的回忆。
没有夏日的游船，没有葱郁的草木，但这片冰封的世界，却以一种更纯粹、更凛冽的方式，展现着它的魅力。他们沿着冰封的湖面，朝着长城的方向走去。阳光温暖，寒风凛冽，笑声清脆。冰的冷，火的情，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在冰面上玩够了，一行人开始沿着古老的台阶，向长城高处攀登。
冬季的烽火台，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站在垛口极目远眺，连绵的燕山山脉覆盖着白雪，如同凝固的波涛，而脚下那片他们刚刚嬉戏过的冰湖，此刻像一面巨大的、镶嵌在山谷中的镜子，反射着苍白的天光。浩瀚，苍凉，壮阔。所有喧嚣似乎都被这天地间的静默吞噬了。
凌心蕊裹紧了围巾，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她望着远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山风里显得有些飘忽：“以后……就要看不到这样的雪了。”
站在她身边的林恺乐，沉默了片刻，向前一步，与她并肩站在垛口，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最凛冽的风口。“会看到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无论多远，无论在哪里，只要你回头看，我都在。”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望着远方绵延的山脉，仿佛许下的是一个与天地同在的承诺。
凌心蕊的心猛地一颤，转头看向他。他坚毅的侧脸轮廓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从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
林恺乐的整个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然后，他反手，将她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那温度，如此真切，如此有力，仿佛能驱散所有严寒，穿透即将到来的万里之遥，直达心底。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她也不需要。
在这古老烽火台的见证下，在苍茫北国的冬日里，一个关于等待与归来的誓言，已无需言语。
贺星辰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速写本的纸页在风中哗哗作响，他画笔下，是烽火台前那两个并肩而立、手指紧紧相扣的微小却坚定的身影，背景是苍茫的天地与冰封的湖海。
长城、冰雪、阳光，还有身边这群吵吵闹闹却无比温暖的哥哥们，共同构成了一幅最动人的画面。这定格的一幕，成为了凌心蕊行囊里最沉重也最轻盈的宝藏，为她的故乡记忆，画上了一个凛冽而又滚烫的句点。
凌心蕊指尖还残留着林恺乐掌心的温度，脚步却被烽火台内侧斑驳的城砖吸引。墙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凹痕，有些地方还嵌着细碎的枯草，陈俊宜跟过来，指尖轻轻拂过砖面的纹路：“这些痕迹，说不定是几百年前守城士兵留下的，冬日的冻融最伤砖石，能保存到现在挺不容易。”
“怪不得摸起来糙糙的，还带着点凉。”凌心蕊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忽然发现一块城砖上刻着模糊的小字，“哎，你们看这个，好像是有人刻的名字？”
侯夏阳和池俊潇立刻凑过来，挤在狭小的垛口处：“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瞅瞅——‘某年某月，某某到此一游’，嘿，这谁啊，这么大胆，敢在长城上刻字！”池俊潇咂咂嘴，“不过也挺有意思，说不定也是个要远行的人，留个念想。”
“别乱摸，”凌云飞举着相机，对着刻字拍了张特写，“这些都是历史痕迹，咱们看看就好。”他转头看向凌心蕊，笑着补充，“等你到了新加坡，要是想北京了，就翻我拍的这些照片，长城的砖、冰湖的纹，都给你拍得清清楚楚。”
陆明远不知何时走到了烽火台另一侧，望着下方蜿蜒的城墙忽然开口：“你们看，从这儿往下走，还有好几段台阶，雪落在上面，倒像铺了层白毯。”他回头看向凌心蕊，语气温和，“要不要再往下走一段？慢点走，不着急。”
林恺乐自然地牵住凌心蕊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滚烫：“我陪着你，小心脚下。”
一行人顺着城墙内侧的台阶往下走，积雪被踩出“咯吱”的声响，侯夏阳故意在后面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跟池俊潇小声打闹：“你看你，踩我鞋跟了！”“谁让你走那么慢，快点快点，前面好像有个观景台！”
贺星辰收起了速写本，手里捏着几支铅笔，边走边念叨：“刚才那光影刚好，可惜没画完，等下到观景台，得把远处的山棱线补上。”他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你们看，那边的长城顺着山势往下，一头扎进冰湖里，真像条冻住的龙。”
凌心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段城墙蜿蜒至湖边，冰层与城砖无缝衔接，阳光洒在上面，泛着冷冽的光。“真的像！”她忍不住感叹，“夏天来的时候，这里是绿水绕长城，冬天就变成冰龙卧湖了，完全是两种感觉。”
“那可不，”陈俊宜推了推眼镜，“黄花城水长城本来就以‘三段入水’为奇，冬季结冰后，这种奇景更突出。你们看那边的湖心岛，平时得坐船才能到，现在冰面结实，说不定能直接走过去。”
“真的？那咱们去看看！”侯夏阳眼睛一亮，就要往冰面跑，被凌云飞一把拉住：“别莽撞，先看看冰层厚度。”他蹲下身，敲了敲脚下的冰面，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应该没问题，但都跟紧点，别走远了。”
林恺乐始终牵着凌心蕊的手，脚步放得很慢：“冰面有点滑，跟着我的步子走。”他刻意踩在有积雪的地方，留下清晰的脚印，让她跟着落脚。凌心蕊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身边说说笑笑的哥哥们，忽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迎面吹来的寒风都没那么刺骨了。
池俊潇在冰面上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试着打了个水漂，石子在冰面上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跳了好几下才停下。“哎，你们看！冰面上打水漂比在水里有意思多了！”他兴奋地喊着，又弯腰去捡石子。
侯夏阳不甘示弱，也跟着找石子，两人在冰面上比起了谁的石子滑得更远，笑声顺着风飘出很远。凌云飞举着相机，抓拍着这热闹的一幕，镜头里，冰面的白、长城的灰、哥哥们身上鲜艳的羽绒服，还有凌心蕊脸上浅浅的笑容，构成了一幅鲜活的画面。
陈俊宜站在湖心岛的小亭子下，望着远处的山峦轻声道：“七七，新加坡那边没有这么冷的冬天，也没有这样的长城，以后要是想家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拍实时视频给你看，春天的花、夏天的水、秋天的叶，还有冬天的雪。”
凌心蕊点点头，眼眶有点发热：“好。”她转头看向林恺乐，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在重复刚才烽火台上的誓言。
贺星辰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又打开了速写本，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这次画的是冰面上嬉笑打闹的众人，还有远处卧在冰湖中的长城。他要把这所有的热闹与温暖，都定格在画纸上，送给即将远行的妹妹。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透过云层，给长城和冰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一行人沿着冰面往回走，脚步依旧轻快，只是话语间多了几分不舍。凌心蕊走在中间，左手牵着林恺乐，右手偶尔被池俊潇或侯夏阳拉一把，耳边是哥哥们此起彼伏的叮嘱，心里却装满了沉甸甸的温暖。
这片冰封的长城，这场最后的相聚，这些滚烫的情谊，都将成为她远行路上最珍贵的行囊，支撑着她走过万里之遥，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想起故乡的雪、长城的砖，还有哥哥们手心的温度。
凌心蕊正对着湖心岛的亭子发呆，忽然被身后的打闹声拉回神。只见侯夏阳举着块刚捡的冰碴子，追着池俊潇跑：“你刚才笑我打不出水漂？看我用‘冰弹’砸你！”
池俊潇一边躲一边嚷嚷：“谁笑你了！我是说你技术差，换我来，肯定能滑到湖对岸！”说着他也弯腰摸冰碴子，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屁股墩，幸好被旁边的凌云飞一把扶住。
“慢点慢点，”凌云飞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打闹。”话虽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意，顺手拍了张池俊潇龇牙咧嘴的窘态照。
陈俊宜推了推眼镜，蹲在旁边研究一块带着花纹的冰面：“你们别闹了，看这块冰，里面冻着水草呢，像琥珀一样。”他转头喊凌心蕊，“七七过来看看，这可是天然形成的‘冰雕’，比人工做的还精致。”
凌心蕊凑过去，果然见冰层里嵌着一簇翠绿的水草，纹路清晰可见，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好特别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面凉得刺骨，却透着晶莹的美。
林恺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暖宝宝，悄悄塞进她另一只手里：“别冻着了，暖一暖。”他抬头看向打闹的两人，忽然开口：“侯夏阳，你要是能把冰碴子滑到对岸，我请你吃北京烤鸭。”
侯夏阳立刻停下脚步，眼睛一亮：“真的？说话算数！”他捡起块光滑的冰石，摆出标准的投掷姿势，憋足了劲扔出去。结果冰石没滑多远，就“啪”地一声碎成了两瓣。
“哈哈哈！”池俊潇笑得直不起腰，“侯夏阳，你这是给冰面‘送零食’呢？”
侯夏阳气得跳脚：“肯定是冰石不好！换一块再来！”他接连试了好几次，不是碎了就是滑不远，最后气喘吁吁地放弃：“这破冰面，根本不适合打水漂！”
贺星辰收起速写本，慢悠悠地走过来，捡起块冰石，手腕轻轻一甩，冰石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嗖”地滑出去老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喏，这么扔。”他淡淡道。
侯夏阳瞪大眼睛：“我靠！贺星辰你藏拙啊！快教教我！”
众人围着贺星辰讨教“冰面打水漂技巧”，凌心蕊看着哥哥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林恺乐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眼角的笑意，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开心点了？”
“嗯。”凌心蕊点点头，握紧手里的暖宝宝，心里暖暖的，“有你们在，真好。”
“前面好像有卖热饮的小摊！”陆明远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大坝方向，“走，去买杯热奶茶暖暖身子，我请客！”
“好耶！”侯夏阳第一个响应，拉着池俊潇就往那边跑，“我要珍珠奶茶，全糖！”
“你都快胖成球了，还全糖？”池俊潇吐槽道。
“相聚时的放纵懂不懂！”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冰封的湖面上，热闹的声响驱散了冬日的萧瑟，也冲淡了离别的愁绪。此刻的水长城，没有沉重的不舍，只有少年们鲜活的笑声，和藏在嬉笑里的温柔牵挂。
（60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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