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在紧张的考试和邵庭年末的忙碌中转瞬即逝，寒假终于来临。
邵庭提前买好了三张回家的火车票。这天，他们带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火车车厢里人声嘈杂，混合着各种食物的气味，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邵钰一上车就兴奋地和一个车厢的同学聊着天，分享回家的喜悦。
陈河对这样的环境谈不上喜欢，但只要邵庭在身边，任何嘈杂似乎都可以忍受。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城市景象开始向后移动。陈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硬壳笔记本翻开，拿起笔，静静地写了起来。
***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
京城的繁华，远胜青溪村千百倍。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初来时只觉得喧嚣刺眼，处处透着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幸好，有邵庭和邵钰在我的身边。
邵钰还是那样活泼，像永远不知疲倦的小鸟，很快拥有了自己的天地。这样很好，她值得拥有更多热闹和快乐。
而邵庭，他是我唯一的依赖。
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里，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感觉呼吸是顺畅的。他打工的超市，我们租住的小屋，那条他等我下课的路，构成了我的全部。
看他为生活奔波，为我操心，心疼之余，是更深的决心。
我一定要拼尽全力。好好读书，毕业找份好工作，赚很多很多钱。让他再也不必为生计皱眉，不必在寒冬里奔波。
他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看书，写字，或者只是晒太阳。他值得世间所有的安稳和自由。
我爱他。
***
写完最后一句，陈河轻轻合上日记本。他转过头看向身旁。
邵庭坐在中间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的头微微歪着，正靠在陈河的左肩上，呼吸均匀绵长。
另一侧的邵钰也歪着头，靠着椅背进入了梦乡。
陈河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邵庭靠得更舒服些。他单手托着下巴，目光转向车窗外。
火车已经驶离了繁华的都市中心。
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楼宇逐渐变得开阔，出现了大片大片覆盖着积雪的田野和远处疏落的村庄。
铅灰色的天空下，世界显得宁静而旷远。
雪似乎也小了，从之前纷纷扬扬的姿态，变成了偶尔飘落的零星雪沫，田埂和屋顶上只余下薄薄的一层白，像是给冬日的北方大地盖上了一层素雅的轻纱。
偶尔能看到一两条冻得结实的小河，像银色的带子，蜿蜒在苍茫的天地间。
由极致的繁华，归于质朴的乡野。
这景象的变换，奇异地抚平了陈河心中因都市生活而产生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或许是因为，这条路的尽头，是“家”的方向。
那里有他和邵庭共同的回忆，虽然清贫，却承载着最初也是最真的心动。
车厢微微摇晃，像温柔的摇篮。
左肩传来邵庭温暖的体温和沉实的重量，耳边是他清浅的呼吸声。窗外是不断向后掠去的、渐渐熟悉的故乡景致。
陈河最后望了一眼窗外那片素净的田野，然后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邵庭柔软的发顶。
鼻尖萦绕着邵庭发丝上清爽的气息，他闭上眼睛，在这个嘈杂却又因身边人而变得无比静谧的空间里，沉沉睡去。
*
火车哐当哐当地慢了下来，终于停靠在了熟悉简陋的县城车站。
三人随着人流下了车，刚走出站台没多远，就看见了那几道在寒风中翘首以盼的熟悉身影。
是王秀兰、邵建国，还有李清和赵宇。
他们站在车站附近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就和几个月前送他们去上大学时一样，位置都没变。
只是此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比送别时更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开心笑容。
“爸！妈！李阿姨！赵叔叔！”
邵钰眼睛最尖，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了王秀兰和邵建国的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想念。
陈河和邵庭相视一笑，也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爸，妈，李姨，赵叔。”邵庭温声打着招呼。
“叔叔，阿姨，妈，赵叔。”陈河也跟着喊道，语气虽仍有些清淡，但眼神是柔和的。
李清温柔地看着明显又结实了些的儿子，赵宇则笑着上前，很自然地接过了陈河手里的行李：
“路上累了吧？走，咱回家！我特意借了辆三轮车来拉东西。”
“谢谢赵叔。”陈河道谢。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邵钰挽着父母的手臂，兴奋地分享着在清北读书的种种趣闻，王秀兰和邵建国听得眉开眼笑，不时发出惊叹。
赵宇和李清一边推着载满行李的三轮车，一边含笑附和着。
陈河和邵庭故意落后了几步，走在最后。
喧闹声中，陈河的手指悄悄勾住了邵庭垂在身侧的手。
邵庭微微一愣，随即反手握紧了他。
李清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的笑意，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头去继续听邵钰说话。
宽大的衣袖遮掩下，两人原本只是简单的交握，慢慢变成了十指紧紧相扣。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无声的誓言。
冬天的青溪村，没有了春夏秋的绚烂。
看不到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看不到镜面般清澈的青溪湖，看不到金红交错的枫叶林与麦浪。
但能看到家家户户门口挂起的一顶顶大红灯笼，映着白雪，格外喜庆醒目。
不少人家正在贴春联，用的糨糊是碗里熬的米粥，看见他们回来，都热情地笑着打招呼。
村口，几个顽皮的孩子正踮着脚掰屋檐下垂下的冰棱，有的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尝，有的则拿着当宝剑挥舞打闹，充满了童趣和年节的欢快。
“汪汪汪！”还没走到家门口，大黄狗兴奋的叫声就传了过来。
王秀兰呵斥了一声，让它安静，随手丢给它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肉骨头。大黄立刻摇着尾巴，欢快地啃了起来。
屋里，香气四溢。
王秀兰和李清一大早就开始张罗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邵建国和赵宇忙着把一道道菜端上桌。三个孩子被安排坐在屋里，等着开饭。
色泽油亮、软烂入味的梅菜扣肉，肥而不腻；象征年年有余的红烧大鲤鱼，酱汁浓郁；自家腌制的腊肠腊肉拼盘，咸香诱人；清爽解腻的凉拌三丝；还有炖得烂糊的猪肉白菜粉条，热气腾腾……
满满一桌子，都是家的味道。
邵建国还特意掏钱去附近市区买了几瓶城里才卖的可乐，郑重地给每个人都倒上。
拧开瓶盖时，气体猛地喷出，溅了他一手，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对于陈河而言，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几个人。
他的世界也很大，大到有邵庭在的地方，就是全部。
而此刻，这个世界正被温暖、亲情和爱紧紧包围，圆满而安宁。
邵庭和陈河在桌下依旧十指紧扣，另一只手举起倒满了褐色饮料的杯子，和家里人的杯子碰在一起。
清脆的碰撞声中，是众人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和异口同声的祝福：
“新年快乐！”
【陈河 hE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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