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府港口,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海船的桅杆上升起巨大的硬帆,随着海风猎猎,硬帆鼓起。
巨大的海船起航,缓缓离开庆元府繁忙的港口,驶入碧波无垠的东海。
船首劈开蔚蓝的海水,激起雪白的浪花,留下一条长长的航迹,渐渐将陆地的轮廓抛在身后。
邱白站在船头宽阔的甲板上,双手扶着坚固的木制护栏,海风带着咸腥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他青色道袍猎猎作响。
眼前是真正的海天一色,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洒在无垠的海面上,泛起亿万点碎金般的光芒。
蔚蓝的天,深邃的海,在遥远的地平线融为一体。
苍茫辽阔,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比起江河湖泊,这无边无际的海洋,更能让人感受到天地的浩大,自身的渺小。
他转过身,背靠护栏,看向聚在附近甲板上的杨逍、殷天正、韦一笑、冷谦和周巅等人。
除了留守船舱调息或轮值警戒的,明教此番东渡的核心人物几乎都在这里了。
锐金旗的健儿们则在吴劲草指挥下,各司其职,了望警戒,展现出良好的航海适应力。
“诸位.......”
邱白迎着海风,嘴角轻挑,带着感慨的声音响起。
“你们说,这茫茫大海,烟波浩渺之外,到底还藏着多少未知的岛屿,多少未曾踏足的陆地?”
“这海水之下,又埋藏着多少我们想象不到的奇珍?”
殷天正走到邱白身侧的护栏边,眯起那双锐利如鹰的眼,望着前方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海平面,花白的须发在海风中飞扬。
他双手撑着粗糙的木栏,沉声道:“老夫在江南经营多年,时常在港口见到那些高鼻深目、发色各异的西域番商。”
“他们的海船巨大,满载着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扬帆而去,运来的则是胡椒、丁香、宝石等异域奇珍。”
“他们能不远万里,跨海而来,想来这大海之中,可供贸易往来的陆地与岛屿,定然不少,获利之巨,定是难言。”
他顿了顿,补充道:“听闻在更南边的泉州港,甚至还有来自极西之地的红毛夷,形貌更为怪异,船坚炮利。”
“他们甘冒奇险,远渡重洋,所为无非一个利字。”
“可见这海外,定有我等未知的广阔天地,以及巨大财富。”
“鹰王这话在理!”
周巅在一旁听了,哈哈一笑,接口道:“老话说得好,杀头的买卖有人抢着干,亏本的生意鬼都不上门!”
“那些红毛夷、西域番商又不是傻子,没得赚,谁会千辛万苦跑来?”
“想必在这大海里头,指不定哪里就藏着金山银山呢!”
杨逍微微一笑,他气质更为儒雅,望着海天一色的景象,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江南富庶,汇聚四方客商,我们自昆仑东来,沿途也见不少胡商往来丝路。”
“西域陆路尚且如此繁华,这海上通道,想必更是热闹。”
“只是不知,更南边的安南、占城,乃至听闻过的天竺、大食等地,又是何等光景?”
“其国其民,与我中土有何异同?”
“杨左使这个问题提得好!”
邱白闻言,拍了拍手掌,朗声笑道:“安南之地,秦汉时便是我华夏郡县,虽后来几经反复,然其地其民,终究与我汉家渊源深厚。”
“如今西域番商能驾巨舟,乘风破浪来到我庆元府、泉州港。”
“那我汉家儿郎,继承了先祖乘桴浮于海的勇气,难道就不能同样架起巨舰,扬起风帆,去往他们的国度,甚至.......”
话说到这里,邱白眼睛里泛着光,语气激动的说:“去探索更远的,连他们都未曾提及的天地吗?”
“邱道长,你这想法固然豪迈,却也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殷天正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既感慨的笑意,唏嘘道:“你久在武当,或许对江南海商之事知之不深。”
“在江南沿海,谁不知道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被那些番商用船运出去。”
“一转手,在万里之外的异邦就能卖出天价?”
“这其中利润,如同江河奔流,大得吓人!”
“这么大一块肥肉,岂会没人眼红?”
他目光扫过海面,仿佛能看到无数隐形的利益链条,幽幽道:“陆上丝绸之路,利益盘根错节,多为西域诸国、蒙古权贵乃至某些武林势力把持,外人难以插手。”
“但这海上嘛……”
殷天正咧嘴一笑,带着几分血腥的话语缓缓吐出,嘿嘿笑道:“嘿嘿,南方别的不多,就是敢闯敢拼,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人多!”
“私下组织船队,冒险出海与番商交易,甚至自己摸索航线,前往南洋诸国贸易的海客、船帮,从来就没少过。”
“只是这些事大多见不得光罢了。”
话说到这里,殷天正摇了摇头,沉声说:“毕竟朝廷的市舶司在各大码头收税,这些走私的海客和船帮,可不被朝廷所允许的。”
邱白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第一次听闻这些内情:“哦?那依鹰王所言,这些敢于出海的汉家儿郎,想必在海外某些地方,已有落脚甚至定居之处了?”
听到邱白的询问,殷天正尚未开口。
一直沉默倾听的冷谦,此时却是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言之有物。
“有。”
他言简意赅,吸引了众人注意,语气幽幽的说:“前宋末年,崖山之后,陆秀夫负少帝蹈海,十万军民殉国。”
“然,亦有不愿受元廷统治的忠义之士、遗民百姓,他们乘船出海,避往南洋。”
“其中不少人,最终落脚于三佛齐等地,在那里开枝散叶,繁衍生息,至今已有数十年。”
邱白眼睛一亮,追问道:“除了三佛齐,可还有其他去处?”
“自神州陆沉,衣冠南渡以来,泛海避祸者众。”
冷谦点了点头,继续道:“南下之人,有前往三佛齐者,亦有去往倭国、琉球、安南、占城,乃至更遥远的婆罗洲等地。”
“他们此去,或为避祸,或为经商,或为寻一条生路,不一而足。”
“这是好事啊!”
邱白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昂首道:“汉家儿郎,正该有这般开拓四方的勇气与魄力!”
“他们在海外扎根,繁衍生息,如同种子洒向四方。”
“假以时日,若能有所成就,建立基业,那便是为我华夏文明开枝散叶!”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一丝激昂,神色激动的说:“贫道可不希望他们忘了陈王那句响彻千古的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离开了故土,去往那全新的天地,就更该摒弃旧日的桎梏,奋发图强!”
“无论是聚众成城,还是开疆拓土,都应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
“这才不负身上流淌的炎黄血脉!”
听到邱白这话,殷天正笑着摇摇头,对年轻人的热血,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海外之地无数,汉家儿郎岂能充斥其间?
毕竟,故土难离啊!
不是谁都有信心,敢于出海拼搏的。
邱白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冷谦,带着求证的口吻问道:“冷先生博闻广记,可曾听闻前宋徽宗年间,梁山泊起义军中有部分不愿接受朝廷招安的好汉,毅然扬帆出海,远赴重洋,据说还在海外某处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贫道确有耳闻。”
冷谦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说:“昔年梁山势大,震动天下,其结局众说纷纭,但招安、征方腊、鸟尽弓藏是主流说法。”
“但私下亦有传言,部分头领预见鸟尽弓藏之下场,不愿束手,遂率部分亲信及家眷,携巨资乘大船入海,不知所终。”
“后有零星消息传回,说在南海域某大岛之上,见有汉人聚落,建制井然,武力不弱,疑似其遗绪。”
“然具体详情,年代久远,渠道隐秘,我等皆非庙堂中枢之人,难窥全貌,无法确证。”
邱白听罢,转身面向大海,双手撑在护栏上,望着那无尽的蔚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野心,随着海风飘入每个人耳中。
“若他日,我明教义旗高举,凝聚万千志士之力,一举推翻暴元,光复神州,再造华夏盛世。”
“届时,贫道定要让我汉家文明,普照四方!”
“要让我汉家儿郎之足迹,踏遍这寰宇!”
他微微侧头,眼中光芒璀璨,双手展开,道袍大袖随着海风飘舞,语气激昂的说:“要做到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不是局限于中土一隅的幻想。”
“我们可以有强大的水师,庇护往来商旅,探索未知海域;我们可以鼓励子民出海开拓,建立据点,传播儒学。”
“那些在海外凭自己本事站稳脚跟,甚至能称雄一方的英杰,朝廷可以册封,让他们成为我华夏在外的藩篱!”
“如此,方不负这煌煌盛世,方对得起这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这番话,格局之大,眼光之远,已然超出了寻常江湖争霸、门派兴衰的范畴。
冷谦听得眉头紧锁,素来冰冷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看着邱白那在阳光下挺直的背影,感受到话语中的那份自信力量,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年轻人嘛,就是要敢想敢干。
不然,跟他们这些老家伙又有什么区别呢?
杨逍、殷天正等人闻言,也是神色各异,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他们出身明教,本就源出西域,对天下的概念比寻常中原武林人士更为开阔。
邱白描绘的图景,虽然惊世骇俗,却并非完全无法想象,甚至隐隐契合了明教那光明普照的教义。
只是,那道路必然更加漫长与艰险。
天下之大,总有英雄用武之地。
或许,眼前这个年轻人,真能带领明教,走向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时间在众人的闲聊过去,海船继续破浪前行。
蔚蓝的海面时而平静如镜,映照着白云朵朵;时而波涛微兴,让船体轻轻摇晃。
海鸥追随船尾,发出清脆的鸣叫。
偶尔能看到远方有渔船的黑点,或是一群跃出海面的海鱼,为航程增添了几分生气。
转眼间,已是五六日过去。
这日晌午,邱白与杨逍、殷天正等人刚在船舱中用过简单的午饭,正在饮茶商议见到紫衫龙王,该怎么说服她。
忽然,舱门被轻轻敲响,随后一名锐金旗教众快步走入。
他对着众人抱拳行礼,脸上带着一丝振奋,朗声禀报道:“邱道长,诸位,前方发现岛屿轮廓,老吴说那应该就是灵蛇岛,我们快到了!”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放下茶盏,迅速起身。
“走,上去看看!”
邱白当先迈步,杨逍等人紧随其后。
众人来到船头,手搭凉棚,朝着船行方向极目远眺。
只见在蔚蓝海面的尽头,水天相接之处,一座岛屿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随着船只的靠近,它的全貌慢慢展现在众人眼前。
岛屿面积似乎不小,岛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中央部分有山峦起伏,山势陡峭险峻,最高处隐没在云雾之中。
海岸线曲折蜿蜒,多处是陡峭的崖壁,直插入海。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激起数丈高的白色浪花,发出轰隆巨响。
仅有少数几处,可见地势稍缓,似有沙滩或石滩。
最奇特的是,岛屿的整体形状,从某个角度看去,竟像一条盘踞在海中的巨蛇。
船只降下半帆,速度减缓。
小心翼翼地调整航向,寻找合适的泊位。
终于,海船绕行一圈,在岛屿背风的一侧,找到了一处水湾。
这里浪涛稍小,岸边是一片灰黑色的粗糙石滩,远处可见一条被踩踏出的小径蜿蜒没入密林。
海船缓缓驶入水湾,在此地抛下了沉重的铁锚。
船只稳稳停住,随着波浪轻轻荡漾。
邱白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那连简易码头都没有修缮的滩涂,眉头微皱。
杨逍见到船只停下来,走到邱白旁边,看着他好奇问道:“邱道长,如何安排?”
听到杨逍的话,其他人也簇拥过来。
他们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邱白,等待着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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