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儒圣院的藏书楼顶层,檀香在铜炉里明明灭灭,将老院长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书架上。
楚阳推门时,正撞见老人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镇院金钟的拓片,那泛黄的宣纸上,钟身的纹路像无数条蜷曲的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坐。”老院长的声音带着刚咳过的沙哑,他将一杯温热的雨前龙井推到楚阳面前,茶盏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
楚阳注意到,老人的指节上缠着新的纱布,渗出的血渍在白棉布上洇成小小的红点——那是昨夜金钟震颤时,他按在钟身裂痕上留下的。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窗棂,像谁在暗处轻叩。
老院长忽然叹了口气,从书架深处抽出一个紫檀木盒,锁扣上刻着早已失传的上古篆文。他摸出黄铜钥匙时,指腹的薄茧在锁孔上蹭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开启的不是一个盒子,而是沉埋了百年的时光。
木盒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静静躺着半块青铜残片,与黑袍人尸体中发现的碎片纹路如出一辙。
只是这半块碎片边缘,多了几处细密的刻痕,像有人用指甲反复刮过。“知道这纹路的来历吗?”老院长的指尖悬在碎片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它叫‘幽渊契’,是百年前我亲手刻上去的。”
楚阳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温热的茶水溅在虎口,竟没察觉烫。
他想起藏书楼里那些蒙尘的史册,记载着百年前那场“无回谷之战”,只说儒道百家联手封印了作乱的幽族,却从未提过青铜碎片与什么“幽渊之门”。
“幽族不是邪魔。”老院长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们是上古守门将的后裔,世代居住在幽渊之门旁,用血脉之力维系封印。”
他指尖终于触到青铜碎片,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仿佛摸到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百年前的雪夜,老院长还是个束发少年,跟着师父前往无回谷。那时的幽渊之门已出现裂痕,门后传来的磨牙声能穿透三重结界。
幽族长老柳玄——也就是柳琴的曾祖父,跪在雪地里,将这半块青铜碎片塞进他手里。“钟鸣则门闭,钟裂则契开。”老人的声音带着风雪的寒意,“天儒圣院的金钟,本就是用幽族的镇魂铜熔铸的。”
楚阳的喉结动了动,他忽然明白为何柳琴的琴音能震退幻象——那不是普通的音律,是流淌在血脉里的镇魂曲。
老院长从绒布下抽出一卷兽皮地图,泛黄的皮质上,无回谷的地形被细细勾勒,谷心位置画着一座黑色巨门,周围标注着十二处闪烁的星点。
“这十二处是幽族布下的锁灵阵。”老院长用枯瘦的手指点过星点,“每处阵眼都嵌着一块青铜碎片,合起来便是完整的‘幽渊契’。当年我与柳玄约定,以金钟为引,契为钥,世代守护。可三年前……”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三年前的惊蛰,镇院金钟曾发出过一次短促的嗡鸣,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惊蛰雷动所致。直到半年后,柳琴的兄长柳岩失踪,幽族那边传来消息,说柳玄的长孙偷走了族中秘典,叛入了魔道。
“那时我就该察觉的。”老院长的指节狠狠抵在地图上的巨门处,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柳岩偷走的不是秘典,是开启锁灵阵的方法。”
茶盏里的龙井渐渐凉了,水面浮着的茶叶沉下去,像沉入水底的秘密。老院长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与青铜碎片相同的纹路,只是纹路里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是柳玄临终前给我的,说若有一天幽族出了叛徒,可用它感应幽渊之门的异动。”他将玉佩放在桌上,玉佩竟微微颤动起来,黑气在纹路里游走,像一条活过来的小蛇。
“血影魔尊真正的目标不是圣院。”老院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他要的是幽渊之门后的‘噬灵王’。那东西以灵力为食,一旦放出,天下修士都会成为它的养料。”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雪白的布上染着刺目的红。
楚阳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桌腿,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想起赵风密室里的虚影,想起张猛伤口里的黑雾,那些碎片般的线索突然在脑海里拼凑成形——黑袍人收集青铜碎片,是为了重铸幽渊契;柳岩的背叛,是为了破坏锁灵阵;血影魔尊退得仓促,或许不是忌惮圣院,而是在等某个时机。
“锁灵阵一旦被破,金钟的封印就会失效。”老院长将青铜碎片放回木盒,锁扣合上的瞬间,藏书楼外突然传来一阵风,卷起满地落叶撞在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他抬头看向楚阳,眼底的血丝里藏着一种沉重的期许:“你见过柳琴琴身里的密信?”
楚阳点头,想起那封信末的纹路,与青铜碎片分毫不差。“柳岩不是真心投靠魔尊。”老院长的声音忽然亮了些,像风中残烛突然爆出的火星,“他在信里画下纹路,是在提醒我们——幽渊契的弱点,在第十二处阵眼。”
铜炉里的檀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在灰烬里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
暮色从窗缝里涌进来,漫过书架上的古籍,漫过桌上的兽皮地图,漫过老院长鬓角的白发。楚阳握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比不过青铜碎片的寒意。
“告诉张猛,加固防御时多留意后山。”老院长将紫檀木盒锁回书架深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里有通往第十二阵眼的密道,是当年柳玄留的后手。还有柳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别让她知道柳岩的事,至少现在别。”
楚阳推门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老人用额头抵在了书架上。
藏书楼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远处的钟楼里,镇院金钟的余震还在空气里微微震颤,像谁在无声地预警。
他握紧袖中的佩剑,剑鞘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也在呼应着那沉埋百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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