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乱哄哄地离开了魔法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到了桑德林汉姆宫。
往常温馨的城堡好像变了模样。
他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层层的剪影，时而是陛下和王后琴瑟和鸣，时而是冷漠的少女和被控制的国王。
陛下的记忆是假的？
怎么可能？
艾伦坐在待客椅上，遥望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
他好像没办法思考，又好像前所未有的冷静。
陛下曾经遗忘了这一切。
陛下为什么会遗忘这一切？
艾伦轻轻眨了眨眼睛，从心底涌起一股不灭的寒凉。
……乔治娅娜·格林德沃。
是她将记忆瓶给他的，她也是少有的、拥有强大的预言天赋的人！
金发少年蓦地起身，突然察觉出那次拜访格林德沃家族时的疑点重重。
他再怎么心疼母亲，也不至于就此沉沦在情绪的漩涡中消灭掉那一整个家族。
杀了格里高利算什么？
如果跟另外两个真正掌权的人达成合作，想要掩盖真正的真相，简直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还有夺魂咒和一忘皆空。
他又何必为了封口大开杀戒？
艾伦无声地握紧了拳，海蓝眸惊疑不定。
在这之前，他从未质疑过自己覆灭格林德沃家族的动机，那丝丝缕缕的想法，确实是他自己的想法没错！
可是……
乔治娅娜给的记忆瓶是错的！
艾伦赶紧将拜访格林德沃家族的记忆翻出来，来来回回翻看着，突然发现——
他最初对母亲的愧疚，都是这位姑婆引导出来的。
他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全都是依据这位姑婆的讲述。
这种片面让艾伦升起一丝警惕来。
他以为母亲的过往早已无从探寻，因此对帮助的母亲的人的言论深信不疑。
可作为王储，这不应该是他经年累月的习惯！
而最让艾伦介意的，是乔治娅娜最后的魔咒。
高傲的老妇人穿着一身丧服，拿魔杖对准她自己的脑袋，轻声念诵“一忘皆空”。
一忘皆空。
这个遗忘咒，在那样的情境下，显得有些怪异。
如果她想要死亡，用遗忘咒未免显得可笑，何况，除非使用者极度不熟练，或者出了意外，遗忘咒并不会导致人晕厥；
可若是……
她想要逃生呢？
这个念头一出，艾伦就无法控制自己地翻查过去的记忆。
那些理所当然的记忆，好似越来越经不起揣摩。
人的记忆是有自动修正功能的。
如果艾伦不是拥有超忆的痛苦，他一定会怀疑自己多心，可偏偏他的记忆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不对劲。
艾伦这样想。
他要去一趟德国！他要再去看一看格林德沃家族！
他要查证当年的真相！
下定决心后，艾伦效率极高地给兰斯他们说明了情况，然后幻影移形直奔德国。
格林德沃家族的地址向来隐蔽，一来方便家族发展，二来……
盖勒特·格林德沃曾在欧洲盘踞，他们虽没有分享那份荣光，但不可避免地分享了对方吸引的仇恨。
艾伦本不清楚具体的路线。
上一次来格林德沃家族，还是是弗洛瑞亚用门钥匙带他去的，后来更是再也没来过。但那场变故吸引了整个欧洲的视线，一些格林德沃的宿仇也趁机报复。
显而易见，格林德沃有很多仇人。
因此，格林德沃家族的具体地址也几乎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艾伦不费吹灰之力抓到了一个仇视格林德沃的人，径直用搜魂取念在对方记忆里找到了地址，然后用一忘皆空消除了这段记忆。
他找到了格林德沃家族……
遗址。
这里如报道中所言，如他所知，被厉火烧成了灰烬。
往日青翠的草坪不见，往日颇具艺术感的城堡也成了空壳，其中保存的大量艺术珍品或被摧毁、或被盗走。
艾伦站在大门前，能感觉到那大门口的血缘炼金阵不见踪影。
弗洛瑞亚的音容笑貌蓦然浮现。
他心中猛地钝痛。
他披着幻身咒站在城堡外，甚至没有抬步进去的勇气。
可为了陛下，为了真切的过去，他死死攥着手迈了进去。
他顺着自己曾来过的路线，一步一步往里走去，身边好像跟着某个聒噪的人的灵魂。
就在他要进入城堡内门时，他感受到了幽灵的凉意。
……幽灵？
艾伦蓦然一顿，心中起了杀意。
如果是幽灵，如果幽灵还记得过去的一切，那德国魔法部的调查人员多番查探，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确实的真相？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缓缓左转，向自己七点钟方向看去。
一个通体泛着珍珠白的幽灵呆呆地坐在原地。
他穿着简单的黑袍，身上铺陈着大片暗色血迹，右手上还抓着一把可笑的水果刀。
然而那水果刀上也布满血迹，惨烈的叫人笑不出来。
艾伦突然顿了顿，一时不敢抬头看。
可他还是抬头了。
不出所料的，他看见了那只幽灵额头上的弹孔。
……弗洛瑞亚。
殷红的血迹铺了他满脸。
他蹲在被截断的、只有艾伦小腿高的树干那，靠在被火焰灼烧成碳的黑色树干上，呆呆地安静地当一个蘑菇。
好像在等谁给他一个解释。
“轰——”的一声，艾伦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在原地待了多久，下意识地往那边迈了一步，心底涌起翻涌而来的愧疚。
他不敢暴露自己的存在，仿佛走入了时空之门。
艾伦顿住良久，他想要和弗洛瑞亚说一句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瞬间，他十分唾弃自己。
因为他想要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有没有别人见过你？
看啊，他只会偏重现实的利益。
艾伦自嘲一笑，却实在没有脸面出现在弗洛瑞亚面前，刚打算变换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上前询问，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在脚步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弗洛瑞亚就突然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艾伦轻轻皱眉，无声地漂浮在空中，转头看向来人。
……是三个不认识的人。
这三人年龄不一，但都是金发蓝眼，颇为俊朗。
一个大约18岁，即使紧皱眉头，神情沉痛，也依旧带着独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期。
一个大约25岁左右，却比那个18岁的年轻人矮上一些，行事做派看着更成熟。
另一个看上去有些衰老，起码有40岁了，眉间也带着隐隐的沉痛。
艾伦瞥了眼弗洛瑞亚的位置，确认那里没有人影，悄悄飘到了三人头顶，听他们低声交谈。
[没想到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没办法，被厉火一烧，还能剩下什么。家族近千年的藏品已经毁于一旦……]
艾伦突然顿住。
……这三人，是格林德沃家族的人？
他皱着眉考得近了些，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直到他突然听着一个称谓。
[……好啦！乔治娅娜姑婆不让我们过来，我们这次偷偷出来也不能久留——该回去了！]
说这话的是那个中年人。
他似乎是这两个年轻人的父亲，那两个年轻人则应该是两兄弟。
这两人不是很服气的样子，但“哥哥”还是要更成熟一点，并没说什么，认真应是。
“弟弟”就皱着眉反驳道，[走什么走！我们甚至都没进城堡！虽然是厉火，烧得一干二净，没准确实有什么强大的前辈变成了幽灵呢？]
艾伦无声苦笑，瞥了眼弗洛瑞亚消失的地方。
……确实有个人变成了幽灵。
……可那人不是多强大的巫师，变成幽灵，大约实在是恨他吧。
中年人教训道，
[那是厉火，不是什么小家子的火焰，烧没了就是烧没了！赶紧走！
格林德沃家族就咱们几个人了，来这里的大多都是我们的仇人！要是被他们撞上，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弟弟”不服气地抱起手臂，被“哥哥”踹了一脚，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往外走。
艾伦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跟着他们到了柏林一片普通的别墅区，进入了其中的7号别墅。
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老妇人。
……乔治娅娜·格林德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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