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目光从三吴地区,移回至岌岌可危的梁国都城——建康城外。
徐思玉那歹毒的瘟疫战术,如同投入静水中的一块巨石,迅速激起了恐怖的涟漪。就在联军取得“大胜”的第二天,可怕的征兆便出现了。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士兵抱怨头晕、乏力,紧接着便是成片的人开始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般瘫倒在营帐内,原本生龙活虎的军营,瞬间被一片病弱的呻吟和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中卫将军王琳,这位以果决甚至有些冷酷着称的将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他巡视营区,看着那些面色蜡黄、眼神涣散的士兵,鼻尖仿佛已经嗅到了死神的气息。他心头猛地一沉,知道大事不妙!这绝非寻常的水土不服或时疫,很可能是敌军使用了极其卑劣的手段!
王琳不敢怠慢,立刻疾步赶往御帐,求见刚刚登基没几天的皇帝萧绎,希望能尽快拿出应对之策。然而,当他赶到御帐外时,却被内侍拦住了。“将军,陛下昨日庆功,多饮了几杯,此刻尚在安睡……”内侍面露难色。
王琳隔着帐帘,甚至能听到萧绎那带着酒意的沉重鼾声。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与愤怒。国难当头,皇帝竟如此不堪!他知道,此刻叫醒一个醉醺醺的皇帝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王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转身,决定独自扛起这滔天的重担。“传我命令!”他对自己的亲信牙将低吼道,“挑选一千名心腹,以布蒙面,手持利刃,随我入营!”
王琳的应对方式简单、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残忍。他深知瘟疫的可怕,一旦蔓延,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为了保住大多数,他必须壮士断腕!他命令这一千蒙面士兵,趁着夜色,潜入那些出现病患的营区,将那些已经出现明显症状的士兵……就地处置!然后迅速将尸体运出大营,深埋处理,试图将瘟疫的源头彻底隔绝。
“动作要快!手脚要干净!不得走漏风声,更不得私藏财物,违令者,斩!”王琳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他站在营区外围,看着那一队队如同鬼魅般潜入营帐的蒙面士兵,脸色在火把的映照下明暗不定。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一个会让他在无数个夜晚被噩梦惊醒的选择。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王琳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也高估了军纪在恐惧和诱惑面前的约束力。那些执行任务的士兵,在面对昔日同袍和唾手可得的财物时,心中的恐惧被贪婪压过。他们并没有严格执行“不得私藏财物”的命令,许多人趁着杀戮的混乱,在那些尚未完全断气的士兵身上摸索、抢夺他们随身携带的铜钱、玉佩,甚至剥下还算完好的衣物……在完成这肮脏的“清理”工作后,他们才草草地将尸体拖走,胡乱掩埋。
正是这贪婪的一摸一抢,使得致命的瘟疫病菌,通过这些沾染了死者体液和呕吐物的财物、衣物,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这些“清理者”的身上,被他们带回了原本尚且安全的营区……
时间飞快地来到了四月三日。距离第一次出现病例,仅仅过去了五天!这五天,对城外的四万梁军来说,如同在地狱中煎熬。
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感染人数呈爆炸式增长,竟已高达上万人!整个中军大营哀鸿遍野,尸臭弥漫,昔日严整的军营已然变成了巨大的人间炼狱。王琳虽然采取了隔离营帐、焚烧艾草、泼洒石灰等一切他能想到的消毒措施,但面对如此凶猛的疫情,这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为时已晚。
四月四日,一个更沉重的噩耗传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所有人的希望——皇帝萧绎,也感染了瘟疫!这位登基不过数日、还在做着中兴美梦的皇帝,此刻在御帐中高烧不退,浑身打着摆子,嘴里不停地呓语着“冷……好冷……”,昔日威严荡然无存,生命如同风中之烛。
中军大营爆发恐怖瘟疫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根本封锁不住。联军其他各部将领闻讯,无不骇然失色,生怕被这可怕的瘟疫沾染。他们根本顾不上什么盟约、什么皇帝,纷纷下令本部兵马紧急后撤,远离中军大营至少三十里!并且广布斥候巡逻,严令一旦发现从中军大营方向过来的任何人,无论身份,一律视为瘟疫之源,格杀勿论!曾经的盟友,此刻划清了最冷酷的界限。
王琳站在一片死寂、只剩下哀嚎的中军大营边缘,望着远处那些仓皇撤离的联军旗帜,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无力回天之感。
一股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侯景!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王琳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迅速集结了剩余约两万身体尚且健康的士兵,果断撤出了这片死亡营地。在撤离的同时,他下达了一道冷酷至极的命令:派兵彻底封锁中军大营的四门!用鹿角、栅栏、甚至土石将出口堵死,严禁任何病患逃出!这等于彻底放弃了营内尚存的上万感染者和那位垂死的皇帝萧绎,让他们不是病死,就是饿死!
为了阻止瘟疫向更远处的百姓蔓延,也为了他接下来的复仇,他别无选择!
王琳率领着这两万满怀悲愤和复仇火焰的士兵,来到了建康南门外,开始伐木取材,日夜不停地打造投石机。
城墙上的守军很快发现了这一动向,立刻禀报给了侯景。
侯景闻讯,亲自登上南城墙观察。他看到城外梁军人数不多,仅有两万左右,而且似乎只是在打造器械,并未立刻发动进攻。
狡诈的侯景,本着稳妥起见的原则,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传令下去,紧闭城门,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战!我倒要看看,这个王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冷笑着下令,自以为看透了王琳的虚实。
两三天时间很快过去,王琳军打造出了数十架简陋但堪用的投石机。在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王琳将两万将士集合在投石机阵前。他没有站在高处,而是走到队伍前方,面对着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此刻眼中充满悲愤和迷茫的兄弟,他“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这一跪,让所有将士动容!
王琳抬起头,虎目含泪,声音因激动和悲痛而嘶哑:“兄弟们!侯景狗贼!丧尽天良,行此瘟疫毒计,害我手足,令我数万兄弟惨死营中,尸骨未寒!” 他指着远处那片被封锁的、死气沉沉的中军大营,声音哽咽,“此仇不共戴天!我等身为军人,不能保护家国,已是有愧,若不能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环视着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继续说道:“现在,我们需要选出五十位兄弟!返回那人间地狱,将感染瘟疫的弟兄们的遗体……运出来!”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们要用侯景给我们的‘礼物’,原样奉还!将这瘟疫,将这痛苦,将这死亡,砸进建康城!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王琳此人,虽然平日治军严厉,甚至有些蛮横霸道,在处置病患时也显得冷酷,但他有一个极大的优点——爱兵如子!他从不克扣军饷,经常深入营帐与普通士兵一起喝酒、聊天,倾听他们的疾苦,记得许多老兵的名字。在士兵心中,王琳不仅仅是将军,更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大哥!这四万梁军,真正的灵魂人物,始终是王琳,而非那个醉生梦死的萧绎。
此刻,听到王琳这悲壮的请求,看着他们敬重的将军跪地含泪,一股同仇敌忾的悲愤之气在军中弥漫开来。
“我去!”
“算我一个!”
“为弟兄们报仇!”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瞬间便有超过五百名将士毅然决然地跨步出列!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一去意味着什么——进入瘟疫中心,接触那些高度腐烂、充满病毒的尸体,自己几乎注定会被感染。而即使侥幸未被感染,为了不将危险带回给营外的弟兄,他们在完成任务后,也必须要……自尽以绝后患!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但为了给死难的弟兄报仇,为了不辜负王琳的期望,他们义无反顾!
看着这站出来的五百多条好汉,王琳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他挨个扶起他们,重重地拍着他们的肩膀,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激和悲痛都融入这动作中。他最终从中挑选了五十名年纪稍长、无甚牵挂的老兵,亲手记下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籍贯,与他们一一拥抱、道别,如同送别自己的亲兄弟。
这五十名死士,用布紧紧蒙住口鼻,眼神坚定而决绝,毅然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被封锁的、如同鬼域般的中军大营。
营内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骇人。尸体堆积如山,许多的士兵无力地趴在栅栏上,保持着向外攀爬的姿势,却已气绝身亡,冻僵的尸体如同扭曲的雕塑,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绝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死亡的气息。
五十名死士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度不适,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沉默着,如同机械般,开始将一具具已经腐烂发臭、甚至布满蛆虫的尸体搬上板车。这些尸体中,有普通的士兵,有低阶军官,也包括了那位曾梦想中兴大梁、如今却蜷缩在御帐角落、面目全非的皇帝萧绎,以及那些曾经高谈阔论的文人谋士们。
在死亡和瘟疫面前,尊卑贵贱,已然毫无意义。
他们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地运送着,直到数千具恐怖的尸体被堆积在投石机阵地前,形成了一座小山。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城墙上的侯景守军,看到城外梁军阵地突然亮起大量火把,并开始操作投石机,还以为是敌军要趁夜发动进攻,不由得紧张起来。但当他们看到梁军抛射过来的并非巨石,而是一个个模糊的、软塌塌的“物体”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梁军没石头了吗?扔的什么玩意儿?”
“是沙袋?还是粮草?想笑死你爷爷我吗?”
嘲笑声在城墙上回荡。直到——
“砰!” 一具高度腐烂、恶臭扑鼻的尸体,重重地砸在了一个守军士兵的脚边,脓血和蛆虫溅了他一身!
“啊——!是……是死人!!”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无数具尸体如同雨点般被抛射上城墙,落入城内!
守将宋子仙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些“物体”的真面目,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是……是尸体!撤!快撤!关闭这段城墙!这帮天杀的畜生!他们要制造瘟疫!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一样迅速蔓延!城墙上的守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哭爹喊娘,如同无头苍蝇般向城内疯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这极度的混乱,正好给城外的五十名死士创造了绝佳的机会。他们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操作着投石机,将数千具携带致命瘟疫的尸体,尽可能多地、尽可能地远地抛射进了建康城内!
当最后一具尸体被抛射出去后,五十名死士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解脱与决绝。他们整齐地举起手中的火把,向着远处山头上一直注视着这里的王琳和两万大军,用力地、有规律地挥动了三次!
然后,他们扔下火把,面向山头的方向,齐声发出了生命最后、也是最响亮的呐喊:
“大哥——!兄弟们——!先走一步了——!”
喊声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悲壮与不屈。
紧接着,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了利刃划过喉咙的细微声响。五十名壮士,纷纷拔剑,毅然自刎,倒在了他们奋战过的投石机旁,与那些他们运出的尸体,共同构成了一幅无比惨烈、足以撼天动地的画卷!
远处山头上,王琳和两万梁军将士,清晰地看到了那三次挥动的火把,听到了那最后的呐喊。
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命令,没有口号,两万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面向着死士们殉难的方向,泪如雨下,无声的痛哭和压抑的呜咽在夜风中飘散。他们用最崇高的军礼,送别了这五十位以生命践行复仇誓言的真英雄!
王琳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刻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他望着远处那座在夜色中轮廓模糊、却已埋下死亡种子的建康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侯景……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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