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南岸·蒲坂津汉军大营·帅帐之内
“唰———”
厚重的帐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外面的水汽。西军元帅贺拔岳面色铁青,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甲胄铿锵作响,显然怒气正盛。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帐内三人——正摇着蒲扇、一脸从容的枢密使刘亮,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却目光炯炯的老者,以及一位身着寻常武官服色、看似平凡但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人。
刘亮一见贺拔岳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脸上笑容不变,蒲扇轻摇,抢先开口,语气轻松仿佛无事发生:“贺拔元帅来得正好!这二位,想必你还未曾识得,容我……”
“不必!”贺拔岳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亮的话头,他胸口起伏,强压着怒火,声音如同闷雷般在帐中炸响:“刘枢密!我只问你,我鹰扬军先锋已经跃过浮桥,即将渡河直捣齐营!为何突然传来枢密院急令,命我全军收兵,暂缓攻势?!这可是大王的意思?!” 他虎目圆睁,紧紧盯着刘亮,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答案。这蓄势待发的一击被硬生生按住,让他如何不恼?
不等刘亮回答,那位端坐一旁的老者却轻轻笑了起来,他抚着长须,目光带着几分长辈看待晚辈的审视,缓缓开口道:“收兵之令,是老夫的意思。阿斗泥(贺拔岳字),你这火爆脾气,跟你二哥破胡(贺拔胜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此沉不住气,如何对得起汉王时常称赞你‘沉着冷静,可堪大任’之语?”
贺拔岳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锐利的目光猛地转向老者,语气生硬:“阁下是谁?” 他心中已有猜测,但需要确认。
老者坦然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从容,淡淡道:“老夫,司马子如。”
果然是他!贺拔岳心中冷哼一声,一股无名火起:“原来是司马太傅!不在长安好生教导世子殿下,跑到这前线军营来做甚?” 他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不悦。对于这些长居中枢、动动嘴皮子就可能影响前线战事的老臣,他向来缺乏好感。
刘亮见气氛有些僵硬,连忙打圆场,直接指向那位沉默的青年武官,对贺拔岳介绍道:“元帅,这位是原巴蜀绣衣卫指挥使盛子新,盛筑初。此番奉调,接替井炙出任河北绣衣卫指挥使,负责河北一线谍报事宜。”
贺拔岳闻言,目光在盛子新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深知绣衣卫的特殊性,一般情况下,前线大将是不会,也不能过多了解绣衣卫的具体人员和行动,除非有协同作战的必要。
事实上,在整个庞大的绣衣卫体系中,贺拔岳此前也只见过大统领杨檦一人而已,这盛子新是第二位。
如今,身为太子太傅、参预机要的司马子如,与新任河北绣衣卫指挥使盛子新同时出现在这前线帅帐……贺拔岳立刻意识到,必有极其重要、且极为隐秘的行动即将展开。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理智开始回归。
刘亮见贺拔岳脸色稍缓,呼吸也平稳了些,知道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便不再绕圈子,沉声说道:“元帅,既然你已冷静。我便直言,我与司马公在此,正是商议一项绝密计划。此事关乎伪齐皇室内部,若能成功,或可抵十万雄兵,极大缓解我军正面压力。此计划,需要盛指挥使亲自潜入执行,而其中关键一环,便需要元帅你的大军配合。”
贺拔岳到底是顾全大局之人,听到“关乎北齐皇室”、“抵十万雄兵”,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声问道:“若确是为了国事,贺拔岳自当全力配合。却不知,需要我军如何行事?”
刘亮与司马子如交换了一个眼神,由刘亮继续说道:“很简单。请元帅照常与对岸的齐军(指娄睿部)作战,保持压力。但需注意,控制每日交战规模,伤亡不必过大,以牵制、骚扰为主,营造出我军意图在此渡河,但决心未定、仍在试探的假象。目的只有一个,牢牢将齐将娄睿的主力吸引在蒲坂对面,至少……半个月!半个月后,无论盛都督那边成败如何,元帅便可放开手脚,大举进攻河东,我刘亮绝不再行阻拦!”
贺拔岳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司马子如,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此事……汉王可知晓?可有明旨?”
司马子如抚须的手顿了顿,迎上贺拔岳审视的目光,语气肯定地说道:“此乃汉王离京南下之前,便已有所交代。老夫与刘枢密,不过是依令行事。”
听闻是刘璟的亲自部署,贺拔岳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不满也烟消云散。他当即抱拳,慨然应诺:“既是汉王之令,贺拔岳谨遵号令!定将娄睿牢牢钉在对岸半月,绝不误事!” 说罢,他不再多言,对着帐内三人微微颔首,便转身,带着一阵风雷之势,大步离去,安排“演戏”去了。
待贺拔岳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帐内只剩下刘亮、司马子如和盛子新三人,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凝重和隐秘。
司马子如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密信,郑重地递给盛子新,浑浊却精光内蕴的老眼紧紧盯着他,嘱咐道:“盛指挥,此次行动,是祖孝征(祖珽)极力举荐了你,言你胆大心细,善于临机决断。希望你能不负此番举荐,更不负汉王与朝廷之重托。”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记住,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内,无论成败,必须撤离。”
盛子新双手接过那封仿佛重若千钧的密信,触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他肃然应道:“太傅放心,下官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使命!” 他略一迟疑,看着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低声问道:“这封信是……?”
司马子如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冷酷:“不是竭尽全力,是一定要办成!你将此信,亲手交到晋阳宫守将斛斯椿手中,他见到此信,自会设法助你行事。记住,除了斛斯椿,不可相信晋阳城内任何其他人!”
“下官谨记!一定不辱使命!” 盛子新再次抱拳,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和风险。
这时,刘亮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亲切地拍了拍盛子新的肩膀,仿佛闲话家常般说道:“筑初啊,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我这边刚收到风声,大王有意对绣衣卫进行改组,拟将现今职权一分为三:绣衣密探,专司对外敌国谍报;锦衣监察,负责对内百官吏治;朱衣缇骑,则主抓缉捕、暗杀等特殊行动。你年纪轻轻,便能出任巴蜀绣衣卫指挥使,独当一面,更与柳庆、贺琛通力合作,在打击巴蜀私盐大案上立下赫赫功勋,连汉王都对你的名字有所耳闻,称赞你‘干练果决’。”
他话锋微微一转,目光深邃地看着盛子新:“眼前这次的任务,看似是国事,关乎河北战局;但其内里,也牵扯到一些……私人的恩怨旧账。其中的分寸,相信以你的聪慧,能够把握。把事情办得漂亮,于国于己,皆有大益。”
盛子新何等机敏,立刻从刘亮这番看似勉励,实则点拨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完成任务!此事若成,他不仅能立下不世之功,更能借此机会,进入汉王刘璟的核心视线,未来在改组后的新体系中,必然能占据一席之地,真正随侍王驾,前途不可限量!
他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而低沉,如同立下誓言:“属下明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定将此行差事,办得干净利落,不负大王信重,不负枢密使与太傅栽培!”
刘亮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微笑着示意他起身,可以下去准备了。
待盛子新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司马子如才微微蹙眉,看向刘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虽是祖孝征举荐此人,能力或可保证。但……祖珽此人,自己行事便时常剑走偏锋,不甚稳妥。他推荐的人,当真万无一失?”
刘亮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投向帐外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太傅,我并不担心盛子新的能力和胆识。能在那龙蛇混杂的巴蜀之地,将私盐案查得水落石出,岂是庸才?我所虑者,是晋阳宫里的那个人……心思深沉,反复无常。斛斯椿虽与我们有旧,但时移世易,他是否还念旧情,是否会真心相助,犹未可知。万一他临时变卦,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司马子如花白的眉毛耸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给盛子新下道死命令!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把‘那个人’给我安全带回来!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绝不能留给高洋!”
刘亮缓缓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太傅放心。盛子新是绣衣卫的老人了,深谙其中规矩。他知道,对于某些任务,‘无论如何’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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