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霞回到靠山屯，远远就看见自家老屋门前的槐树下，坐着个佝偻的身影。灰白头发别在耳后，几缕发丝垂在满是皱纹的脸色上。
“你咋…… 咋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话音未落，喉间便被酸涩堵住。
记忆中那个梳着两条黑辫子、总爱掐着腰骂人的二姐，此刻正用骨节突出的手捂着嘴咳嗽。
她的面色蜡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衬得颧骨格外突兀，干裂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咳出的声音却仿佛每一声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何成站在一旁，眼眶通红，抬手帮她轻轻拍着后背。
沈秋霞眼中的泪夺眶而出，爹娘去世时，她曾恨透了沈夏荷，可此刻看着眼前人这般模样，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祸害遗千年，她做了这么多伤害家人的事，怎么就让自己活成了这样。
沈夏荷微微眯起双眼，“是秋霞吗？”
沈秋霞擦掉眼泪，脊背挺得笔直，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沈夏荷扶着树干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向她：“三妹，我是二姐啊。”
“我知道你怪我、恼我…… 不过你放心，等我下去了，一定给咱爹娘磕头认错。”
她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妹妹的脸，可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往地上倒去。
跟在身后的何成，连忙接住了她。
“三妹，四弟，爹、娘来接我了！”
沈冬旭连忙抓住沈夏荷的手，唤道：“二姐，二姐！”
……
沈秋霞红着眼眶，用温水沾湿毛巾，给沈夏荷擦了身子，梳顺斑白的头发，换上了她年轻时最喜欢穿的衣服。
沈冬旭哽咽道：“爹临死前说过，他跟娘坟边那块空地，是给二姐留的。”
沈秋霞在靠山屯待了一晚，第二天沈夏荷下葬后，她就呆呆的坐在那儿，回忆往事。
苏家两兄弟一前一后挨着她坐下，苏志辰掏出怀里的铝饭盒，里面是温着的玉米糊糊，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她喃喃道：“爹、娘，二姐回来了，你们看到了吗？”
随即，她又想起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爹，娘，我都不记得大哥长啥样了，三十二年了，大哥去哪了？咋还不回来啊？”
……
暮色漫过村头槐树时，沈秋霞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沿着田埂往河口大队走。
苏志辰次日来到小院说了事情经过，将慕杨留在小院，便回去陪沈秋霞在家里待了两天。
第三天中午，母子俩回了小院。
苏悦下班回来，拉着沈秋霞的手，心疼不已。
“娘，你瘦了。”
沈秋霞笑着道：“没事，养两天就回来了。”
“明儿我下厨，给娘做好吃的。”
“好！”
第二天、苏志辰就带着苏慕杨回海岛了。
临行前，小家伙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沈秋霞好好吃饭。
虽说眼下不兴封建迷信那套，但沈秋霞仍坚持吃素七天。
苏悦晚上下班，就带了菠菜跟韭菜、豆芽回来。还要求早上吃素面，中午跟晚上吃白米饭。
星期四，张翠花跟李建国就回来了。
不过苏悦这几天所有的心思都在沈秋霞身上，李向北没提，苏悦也就当不知道。
星期日一大早，她就带着一大家子人回了河口大队。
还准备了花生、瓜子、跟糖水，让吴秀莲将大伯母以及沈秋霞的老姐妹们都喊到家里来，陪着沈秋霞唠嗑。
这让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的张翠花扑了个空。
隔壁的张大妈听到动静，笑着道：“小苏跟小李一大早就带着老俩口跟孩子出门了。”
李建国笑着道：“多谢张大姐提醒。”
说完，就拉着脸色不善的张翠花往回走。
“我原本对小苏没啥意见，” 张翠花边走边嘟囔，“可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她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婆婆，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就回娘家，哪有她这样做儿媳的？”
李建国连忙劝道：“老四不是说了嘛，小苏二姨去世了，亲家母这几天必定伤心，咱们也得体谅一下。”
张翠花反驳道：“我咋不体谅了，我这不是带着大包小包来宽慰亲家母嘛。”
两人回到钢铁厂家属院，就见李向西手里拎着油纸包，站在自家门口。
“爹，娘，你们上哪儿去了？”
张翠花眼皮都没抬：“你咋回来了？”
李向西赔着笑，跟着张翠花跟李建国身后进了大门。
“我这不是知道爹娘回来，特意来瞧瞧。这次我可没空手回来啊。我给您老二带了大肉包！”
说着，李向西就将油纸袋打开，刚把包子递过去，就迎上张翠花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可吃不起你这肉包子。说吧，这次回来，又是啥事儿？”
“我把我这六年工资都要回来了！”
在张翠花诧异的眼神中，李向西骄傲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原先都不知道，我的工资就可以养一大家子人，娘，你为啥不告诉我？”
张翠花盯着这个大女儿，眼神复杂：“自打你结婚，我哪回不是苦口婆心的劝你？可你要么就是不耐烦的打断，要么就是，我说一句，你顶三句。”
一说到这儿，张翠花就来气，“如今倒好，外人说两句，倒比亲娘的话管用。”
“早知如此，我应该早点不管你。”
李向西有些尴尬道：“娘，我如今不都知道了嘛。”
张翠花懒得再理会她，摆摆手道：“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说完，就要起身回主屋。
李向西立马拉着张翠花，“娘啊，我今儿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家里现在就您跟爹两个人住，我就想带着你女婿跟大外孙搬回来住。”
张翠花沉下脸，直接扒拉开李向心的手。
“十块钱，娘，我跟大哥、二哥一样，每个月给您十块钱伙食费行不。您跟我爹现在退休了，在家也没事干，您帮我带带孩子，我们搭伙过日子。”
张翠花原本沉着的脸松快了些，可一想到赵红星那德行，又摇摇头道：“你俩上班的地方离家里太远了，来回跑麻烦。”
“不麻烦！”我打算买辆自行车，上下班就方便了。对了娘，你手头有自行车票不？”
张翠花摇摇头，“没有！”
“老四在供销社上班，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弄到。”
张翠花摆摆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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