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恪在船厂内凭借敏锐的直觉识破佯攻之策、严阵以待之时,约一里外的黑暗滩涂上,数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从浅水中涉岸而上。
为首者,正是萨摩藩悍将桦山久守。
他精悍的脸上此刻水珠与冷汗混杂,紧贴着肌肤的湿冷黑衣更显其身形矫健如豹。
方才炮台方向骤然爆发的战斗声响,确实让他心头一紧,暗骂了一声“八嘎”。
此番潜入,桦山久守可谓煞费苦心。
其原定计划周密而狡诈:利用早已渗透进港口的诸多内应,待约定时辰一到,便在港区各处同时纵火造势,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与恐慌,吸引守军注意力。
与此同时,他亲率这支五百人的绝对精英,绕过防御最严密的吴淞口双屿炮台监测范围,从一处水文复杂、守备相对松懈的滩涂悄无声息地摸上岸,直扑真正目标——船厂与火药局。
他早已派人摸清了上海的布防重点,深知炮台是块硬骨头,绝非其首要攻击对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他派遣的精干小队试图清除通往船厂路径上,位于炮台的明哨时,意外发生了。
陈恪安排的哨位极其谨慎,均为三人一组,互为犄角,确保无观察死角。
倭寇忍者虽技艺高超,却在同时解决三人时出现了细微的时间差,被其中一个哨兵在咽气前发出了警示!
这警报虽未及远传,却足以惊动附近炮台的巡逻队。
刹那间,炮台方向警铃大作,守军迅速反应。
眼看精心策划的潜入即将暴露于强攻之下,桦山久守当机立断,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却也充满风险的决策:分兵! 他毫不犹豫地将原定用于在港区内制造更大破坏、牵制更多兵力的另一营八百人精锐,全部投入对北炮台的强攻!
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代价,死死缠住炮台守军,制造出“主攻炮台”的假象,为他自己亲率的核心小队奇袭船厂争取宝贵时间,并寄望于上海守军能被此“声东击西”之计所迷惑。
分兵之后,桦山久守心知肚明,此举虽是被迫应变,却也将自己置于险境。
港内的混乱只能完全交给那些细作去维持,他已无多余兵力再去进攻港口其他要地。
速战速决,成了唯一生路,亦是胜机所在。若不能在另一座炮台守军反应过来驰援之前得手并撤离,待明军合围,他这五百人必将陷入绝境。
所幸,他本就不是来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将错就错吧,”他心中冷笑,“炮台交火虽在意料之外,但若能令守军误判我主攻方向,以为港内必定空虚,或许效果更佳。”
没有时间犹豫,桦山久守打了个凌厉的手势,身后数百名精锐倭寇如同融化的阴影般,借着滩涂芦苇的掩护,迅速向内陆潜行。
港区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哭喊声,正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而远处船厂区域内透出的零星灯火,则如同致命的诱饵,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他们行动迅捷而诡秘,绕过可能设有明岗的路径,直插船厂外围。
眼看那片庞大的、散发着木料与桐油气息的建筑群轮廓已近在咫尺,甚至能隐约看到船坞中未完工的巨舰骨架,桦山久守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与志在必得。
成功了!明军果然被炮台和港区的混乱吸引,此地防备看似松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手,准备下达突击的命令。
数百双嗜血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倭刀与铁炮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他们从最后一片灌木丛的阴影中缓缓现身,踏上通往船厂大门的开阔地时——
迎接他们的,并非预想中慌乱奔逃的人群和不堪一击的零星守卫。
而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从那堵高大木墙的垛口后、从工棚阴影里、从堆叠的木料顶端,骤然亮起的数十个冰冷的光点——那是燧发枪枪口在火光下反射的死亡幽光!
紧接着,一个清晰、冷冽、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怒吼声,如同惊雷般划破夜空,率先为这场遭遇战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放!”
“砰!”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一声格外清脆响亮的枪声率先迸发!
那是陈恪手中那杆精良燧发枪的咆哮!子弹灼热地撕裂空气,精准地钻入一名刚刚举起铁炮、试图瞄准的倭寇小头目眉心!
这一枪,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信索!
下一刻,墙头、工事后,埋伏已久的守军火铳手们齐齐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如同疾风骤雨,瞬间泼洒向刚刚暴露在火光下的倭寇队伍!硝烟弥漫,惨叫声骤然响起,突袭者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秆,瞬间倒下一片!
战斗,在倭寇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以他们最不愿面对的方式,悍然爆发!
桦山久守瞳孔骤缩,猛地扑倒在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轮攒射,耳边尽是子弹呼啸和部下濒死的哀嚎。
他心中的惊骇远多于愤怒:明军……早有准备?!他们竟识破了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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