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指仍悬在广播系统的召集键上方，指尖距离确认按钮只差半寸。她没有按下去，而是缓缓收回手，转身走向指挥中心中央的三维投影台。主控屏上的压力曲线仍在跳动，科研组的操作延迟比三小时前高出四成，市场团队的舆情响应速度也在持续下滑。
她调出过去七十二小时的全员行为数据图谱，心跳频率、操作节奏、错误率波动被标注成不同颜色的光点，在立体模型中缓慢旋转。几个节点格外显眼——科研组长连续十六小时未离开岗位，呼吸频率长期处于压抑状态；苏悦在过去两小时内重复检查同一份报告五次，手指微颤次数明显增多；还有两名舆情分析师的认知负荷已接近临界值，误判率翻倍。
这不是单纯的疲劳，是信念在一点点被磨蚀。
林晚穿过一排排工作台，脚步很轻。没人抬头，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屏幕，动作却迟缓了许多。有人盯着一段被反复驳回的声明稿发愣，有人机械地刷新着限流后的传播数据。空气里没有争吵，也没有讨论，只有一种沉闷的沉默，像一层看不见的膜，把每个人隔开。
她先找到科研组负责人。对方正盯着沙箱环境中的攻击样本演化轨迹，眉头紧锁。
“还在试？”林晚站在他身后问。
“试了三种隔离策略，都不行。”他声音干涩，“它现在不只是模仿我们的反侦察模型，还在主动剔除不稳定变量，像是……在进化。”
林晚看着屏幕上不断重组的代码结构，没说话。她凝视他的眼睛，轻轻启动“心灵洞察之镜”。
一瞬间，对方的情绪涌来——不是恐惧，也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他们投入的所有技术突破，都被敌人轻易复制、反制，甚至利用。他们不再是攻防战的一方，更像是被观察的实验对象。更让她意外的是，他内心深处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我们是不是早就输了？”
林晚收回视线，语气平静：“你们不是工具，是这盘棋最关键的落子。”
那人猛地抬头。
“我知道你们承受了多少。”她说，“从第一道防火墙被突破开始，你们就在对抗一个会学习的对手。可正因为你们坚持到现在，我才敢确定一件事——敌人怕的不是我们的技术，而是我们还没倒下。”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等会我会召开紧急会议。”林晚继续说，“我要把所有情报公开，包括那份伪造签章的日志。你们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决定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点头。
林晚离开科研区，走向舆情室。苏悦正靠在桌边，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媒体通稿，纸张边缘已被揉得发皱。
“他们又加码了。”苏悦抬头看她，“三家主流平台联合推送专题报道预告，标题写着‘联盟是否已失控’。编辑私下问我，能不能提供内部整改方案，换取内容恢复推荐位。”
林晚走近，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再次开启“心灵洞察之镜”。
苏悦的情绪复杂而清晰——焦虑之下是强烈的保护欲。她不想让林晚独自承担所有压力，甚至在考虑是否该劝她妥协一步，哪怕只是暂时的退让。但她也清楚，一旦开口谈和解，整个联盟的立场就会崩塌。
“你在想让我停一停。”林晚低声说。
苏悦没否认，只说：“现在讲真相，可能只会让更多人崩溃。”
“那就让他们崩溃完再站起来。”林晚的声音很轻，却不容动摇，“我们不是为了赢得掌声才走这条路的。如果连真实都不敢面对，还谈什么反击？”
她转身走到投影台前，调取联盟成立以来的所有重大行动记录。从最初的资源整合，到上一次突袭联络点的成功，每一场硬仗都被剪辑成三分钟影像。她在文件命名栏输入标题：《我们曾击碎多少不可能》。
“把这个放在会议开头。”她将文件推送给苏悦，“不用美化，也不用煽情。就让他们看看，我们是怎么一次次从绝境里爬出来的。”
苏悦接过文件，手指在触屏上滑动了一遍。她的神情变了，那种深埋的疲惫被一点点压了下去。
“你真的要公开那份签章日志？”她问。
“必须。”林晚回答，“那个离职的技术主管，三年前就被赵铭拉拢了。他留下的后门一直没被发现，直到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有人用他的身份重新激活权限。这不是系统漏洞，是信任被腐蚀的结果。”
苏悦沉默片刻，忽然说：“所以你怀疑内部有人配合？”
“我不知道是谁。”林晚看着主控屏上那条仅存在四十三秒的访问记录，“但有人在帮他们获取我们的技术。否则不会这么快就被反制。”
房间里安静下来。远处传来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毫无节奏。
“如果开会，”苏悦低声问，“有人选择退出呢？”
林晚望着指挥中心里那些低垂的头颅，那些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些强撑着不倒下的身影。
“我不会拦。”她说，“但我要让每个人清楚，退出不是软弱，而是经过思考的选择。而留下的人，必须明白自己为何而战。”
她走回主控台前，重新站定。广播系统的召集界面依旧开着，倒计时框显示“未发送”。她抬起手，这一次，指尖稳稳地悬停在确认键上方。
苏悦站在侧屏前，握紧了手中的平板。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晚的目光扫过全场，深吸一口气。
“准备接入信号。”她说，“三分钟后，启动内部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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