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听了谢梧的吩咐,也不多耽搁一溜烟地出门去了。
谢梧正要起身出门,楚平已经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
谢梧回头看向他,“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楚平道:“我随公子出门。”唐棠出门前就叫醒了他,如今颍州城中没什么人能用,他自然要跟着公子的。
谢梧看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街道上的行人比起从前依然不多,但市井间的气氛似乎多了几分轻松。
城中的百姓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了些昨天王府大宴朝廷使者的消息,以为这场叛乱即将要结束,他们也将要重新过上太平日子了。
谢梧带着楚平踏入颍州城中最大的茶楼,如今这个时候这里依然照常营业,茶楼里的客人也依然不少。
他一袭白衣,清俊温雅的模样自然引起了茶楼里不少人注意。更不必说这其中还有一两个,是参加过昨晚信王府夜宴的人。
几个年轻一些的人凑在一起低语了几句,便一起朝谢梧走了过来。
“陵光公子,久仰大名。”
谢梧朝众人回礼,笑道:“几位客气了,兰歌年轻识浅,学业未成,不过是仗着师长博得两分虚名,不敢当。”
几个年轻人见她神态谦和没有丝毫的傲气,脸上的神色越加亲近了几分。
为首的青年拱手道:“昨晚在信王的府的宴会上见过公子风采,只可惜未能结识,着实是遗憾。没想到今天在此看到公子,可见有缘。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一起小酌两杯?”
谢梧看向说话的人,昨天的宴会上确实有这个人,似乎是跟在长辈身边去赴宴的。
谢梧垂眸微一思索,道:“程公子客气了,荣幸之至。”
那青年诧异地道:“公子认识我?”
谢梧笑道:“程家是颍州大户,在下自然也是听说过程公子的名声的。”
眼前这青年姓程名澈,是颍州首富程家的幺子。秦牧起兵一需要人,二需要钱,程家自然也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只是程家似乎有些顾虑,虽然被迫捐赠了不少钱粮,却始终不肯表明立场的支持秦牧。
只是程家在颍州势力不小,秦牧也不想一来就得罪颍州所有的地头蛇,这才没有对程家动手。
程澈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笑道:“陵光公子请坐。”
谢梧跟着几人到他们的桌边坐下,立刻就有人上前来倒酒。谢梧跟着喝了两杯,众人见她行事干脆利落,气氛越发亲近热络起来。
酒过三旬,谢梧才放下酒杯看向众人,道:“如今颍州城里局势不明,几位兄台怎么还有心情在此饮酒作乐?”
其中一个人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咱们除了饮酒作乐还能如何?难不成跟城西吴家那个谁一样,跑去从军?说什么要博一个不世之功,嘿嘿……”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捂住了嘴巴,但显然后面不会有什么好话。
捂着他嘴巴的人朝谢梧赔笑道:“他喝多了胡言乱语,陵光公子不要在意。”
谢梧笑了笑,端起酒杯又浅酌了一口,“少年人畅快直言,有什么可在意的?”
“公子说的是。”程澈也笑道:“让陵光公子见笑了,咱们这几个……都是些没什么出息的纨绔,若论本事是没有的,整日里吃喝玩乐,不给家里惹麻烦就算是出息得了。如今颍州这样……咱们也不知道往后会如何,倒不如今宵有酒今宵醉啊。”
众人齐声附和,显然对他的话十分赞同。
这些年轻人大都是颍州城中有影响力的人家的公子哥儿,他们的家族有的是不愿,有的是没来得及,总之都没有在秦牧叛军拿下颍州城之前离开这里。
他们背后的家族有的还在死撑,有的早已经投靠秦牧,还有的想要继续观望,但这些都跟他们这些平均年龄还不满十八的少年没什么关系。真正有雄心壮志的,如先前他们所说的那位吴家公子,也不会跟他们玩到一处。
谢梧跟这些少年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基本上搞清楚他们背后各自家族的立场和态度了。
这些纨绔少年对眼前这颇有些名气的天问先生的亲传弟子很有些仰慕之意,又见眼前的少年白衣翩翩俊美出尘言谈爽快洒脱,更是对她毫不设防。哪里能想到,这陵光公子霁月风光的皮囊下,是在京城和蜀中都能搅弄风云的人物?
众人吃喝嬉闹了一阵,直到家里的仆从来催促,方才齐声告辞。
离去之前还有些念念不舍之意,与谢梧约好了明天上午去城外游湖。
谢梧含笑看着众人离去,楼上才渐渐恢复了宁静。
她有些疲惫地靠在窗边闭目养神,楼上其他人见她难掩疲惫的模样,一时倒也不好意思再上前打扰了。
“楚哥哥。”唐棠迈着轻快的脚步从楼下上来,一袭浅蓝衣衫的娇俏少女,脸上还带着明媚天真的笑容,总是让人忍不住心中松快一些。
谢梧一动不动地靠着窗棂,只是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唐棠走到他身侧坐下,笑嘻嘻地道:“你喝酒了?”
谢梧垂眸往她跟前的桌上扫了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道:“去哪儿了?”
唐棠道:“出城去看了看,城门口好多官兵,我差点都进不来了。幸好我说是陵光公子的小丫头,那些人才让我进来的。”
谢梧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头顶,道:“如今时局乱,别到处乱跑。”
唐棠对着手指道:“那两处产业明早就能交接完毕,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谢梧笑道:“刚刚跟几个朋友约了明天去游湖,后天早上再启程。”
“好吧。”唐棠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我可真不喜欢这个地方,没几个人也没什么好玩的,倒是都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
谢梧摇摇头,含笑不语。
谢梧三人回到小院不久,就收到一个不算意外的消息。
因为战乱的原因,之前颍州府衙门也死了不少人。专门负责各种买卖文书的官员受了重伤,衙门里的文书档案库房也被波及毁了大半,如今正在加紧清理。谢梧名下的两处产业暂时不能办交接,需要等上几日。
即便谢梧表示不介意,私下交接也可以,等以后太平了再补上官方文书。先前那位百户却连连摇头,表示一定要官府的程序,以免将来产生纠纷。甚至表示为了赔偿陵光公子耽误的时间,他愿意在原本的价格上再加一些。
送走了来传信的人,看着楚平关上门,谢梧悠悠道:“看来,周兆戎真的很想将我们都留在颍州城里啊。”
唐棠坐在屋檐下,托腮道:“可是为什么呀?咱们又不是朝廷的人,那姓周的和朝廷的人较劲就算了,怎么还有功夫专门来关照我们呢?”
谢梧瞥了他一眼,道:“事情闹得越大,秦牧就越没有退路。秦牧还顾及着自己的名声,想要以怀柔手段收服人心,或者……给自己留条后路,周兆戎显然没这个意思。”
谢梧从袖中取出那张已经被她揉皱了的信笺,上面是于鼎寒俊逸中带着锋芒的字迹。
“周兆戎想要在颍州散播瘟疫,借机杀死于鼎寒一行人,甚至……击溃沈丘的平南军?”谢梧揉了揉眉心,“总觉得的不对劲,周兆戎当真有这个胆量?不……周兆戎当真有这么疯吗?”
这两天两次见到周兆戎,虽然他身上戾气重了很多,但神志都还算正常。
瘟疫,历朝历代都是最可怕也最不可控的东西,没有人敢轻易操控。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祸及自身。
除非周兆戎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自己决定瘟疫什么时候起又什么时候止,甚至能感染哪些人。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唐棠道:“我今儿在颍州各处查了,也看了颍州附近传来的消息,没有任何迹象显示颍州会发生厉害的瘟疫。”
谢梧问道:“有什么可控的瘟疫吗?比如提前服用什么药,就可以完全避免的。”
唐棠眨了眨眼睛,道:“有是有,但……那种病一般也杀不死人啊。大概比普通的风寒还要轻一些,身体好的人不吃药也能撑过去。就算很严重,寻常百姓或许无法,军中必然是有大夫能够处理的。”
军中本就是人员聚集之处,最怕的就是各种传染病,军中的大夫对这些多少有些研究的。
“利用这个杀几个人还行,但要说危及颍州数万百姓的性命……”唐棠思索着,“是不是那位于相想要骗我们替他办事?”
谢梧摇头道:“没有把握于相不会这样说的,只是不知道他这个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看来还是得再见一见于相。”
唐棠耸耸肩道:“我还是觉得瘟疫不太靠谱,如果那个姓周的想要利用这个杀很多人,那肯定是非常危险的病,即便是最厉害的神医也未必控制得住。如果是我们唐家的话……”
谢梧看向她,问道:“唐家如何?”
唐棠道:“当然是用毒啊。有一些类似于厉害瘟疫的毒,只要施用得当同样能够小面积传播。但这个其实需要有人携带毒混入人群中散播毒性,看起来好像跟散播瘟疫差不多,但瘟疫散播之后会不停地继续扩散,但这种毒不会。染上这种毒的人,本身并不能传播毒性,自然就能够控制散播面积和对象啦。最最重要的是,这个……真的会死人,死很多很多的人,而且提前吃解药也确实可以避免。”
谢梧蹙眉道:“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是什么毒?”
唐棠朝她吐了吐舌头,道:“这种东西对唐家来说没什么用,想要杀人我们办法多得是,这个毒致死的效果也就一般。我们又不是想要杀人屠城的疯子,当然没人会提这个啦。而且我们是暗器世家,研究毒只是顺带的。”
“这个毒……好像叫阎王引魂香,是前朝一个想要颠覆天下的邪教发明的。”唐棠道。
谢梧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能达到差不多效果的吗?”
唐棠道:“能大面积杀人的毒很多,但这个最像是得病死的。其他的毒要么中毒的人七窍流血或者剧痛暴毙,又或者很容易被大夫看出来是中毒,只有这个……别看它叫香,其实味道极其清淡,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在人群中说是无色无味也不为过。最重要的是,中毒的人会严重呕吐,腹泻,直到脱水,神智失常,直到死亡。看起来很像霍乱,大夫把脉看也像。但如果按照霍乱去医治,只会死得更快。”
谢梧点点头,思索着道:“这个毒应该没有很多人知道吧?”
唐棠摊手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在唐家的一本古籍里看到的,里面记载说前朝的时候有人利用这个引起了很大的骚乱,事后这个药方被朝廷销毁了。如果有人用这种毒害人,就会被朝廷通缉绞杀,与它有关的势力都会被朝廷围剿。但是阿梧姐姐你知道的,不管是学医的还是玩毒的,总是会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唐家有收藏这个药方,谁知道别的什么人家有没有呢?”
这种毒对普通江湖人来说没什么意义,它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引起骚乱更有用。正如唐棠所说,唐家要用毒杀人,多得是选择,甚至可以精确控制毒发时间,毒发状态既可以毫无征兆也可以死状凄惨,犯不着用这种不上不下的东西。
“这只是我的猜测啦,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唐棠笑道:“说不定那个姓周的就是疯了,想要拉着大家一起死呢。毕竟……他的家人不是都要死光了吗?”
说到这个唐棠觑了谢梧一眼,周家快要死光了这件事,好像跟阿梧姐姐也脱不了关系。
谢梧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我再去见一见于相。你照旧盯着城中各处,特别是各种药材流通渠道,如果周兆戎真想玩一把大的,总要不少药材吧?”
“这倒是,那玩意儿还挺费药的。如果真是瘟疫,周兆戎自己不想死的话,肯定也提前准备了不少药材。如果查到,说不定我们可以根据药材逆推出到底是什么病。”
见谢梧要往外走,唐棠从地上跳了下来,“周兆戎会让你见那位于相么?”
“为什么不让?”谢梧笑道:“于相遇刺的消息既然没有封锁,我这个天问先生的弟子知道了却不去问候,岂不是不合情理?”
“也对。”唐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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