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七月,榆林的仗已经打完了,在绥德会师后直到义军离开前,他们一直担忧的洪承畴与孙传庭,却并未如预想般前来榆林和他们进行一场大战。
而贺人龙在得知榆林失陷后从卧羊山翻山越岭跑路了,他损失不大和临洮副总兵曹变蛟成功会和了,两方差不多五千兵马,现在面对十数万流寇他们也无法下嘴只得向洪承畴和孙传庭请求援兵。
但是洪孙两人的想法与刘处直等人不同,陕北的流寇士气正盛,贸然前去也讨不着好,高迎祥的行踪已经得知,先灭掉这个巨贼也好抵消一下罪责。
西安的陕西巡抚衙门,洪承畴正对着巨大的陕西舆图凝神思索,他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陕南鄠县一带。
一些被义军放走的军官在刘处直等人撤离后收复了榆林,同时也将此次所有发生的事全部写成塘报然后快马发到了西安
洪承畴眉头微蹙,接过塘报迅速浏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放下塘报说道:“事已至此,既然榆林已经收复,流寇也未焚烧城内军资,就先这样吧,让高斗光返回榆林暂时主持事务。”
孙传庭倒是没有这么心大,榆林同样也是他的辖区,他建议现在出兵自西安北上同流寇打一仗,不说全歼他们打败其一部好向陛下交差。
洪承畴摆了摆手道:“伯雅(孙传庭字)兄,岂不闻‘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高迎祥,流寇之巨枭也!其部虽经滁州一战被卢建斗重创,然根基犹在,号召力也不弱。”
“如今他与张胖子、整十万等盘踞鄠县,正是将其一举围歼的天赐良机!卢建斗已也在豫西堵截,你我二人若能与此番合力,三面合围,必可竟全功!”
“高迎祥这人我了解,见我军云集,必不肯坐以待毙,流寇数万不可能全部一起行动,从年初此人出关一路往南京杀去就能看出他爱行险,正常来说他应该会回身走凤翔一带突围,左光先正在那边堵截,但是他现在肯定也不想同官军再正面交战了,一定会想办法与克贼他们会和。”
“闯贼和另外两贼若分头突围,他大抵会铤而走险,走子午谷,直扑西安!妄图调动我军回援,以解其围!”
“亨九兄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不错!”洪承畴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我们不回救西安!伯雅兄,请你率领标营出发,我将孙守法调给你再加上罗尚文等部,行军至子午谷北口,据险设伏,锁死出口!”
“我亲率大军在南线子午镇扎紧口袋,断其归路!再遣一将率先入谷,层层阻击,迟滞其行军,消耗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困于狭谷,天时地利皆在我手,高迎祥便是插翅难飞!”
孙传庭说道:“好!此计大妙!只是这率先入谷凶险异常,恐需一员敢战之将。”
洪承畴目光扫过麾下将领名录的册子,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就让李遇春去吧。”
与此同时,鄠县仙游寺,闯王高迎祥的大营内,他麾下虽仍有两万多人马,但其中大多是新募的百姓,缺乏训练装备也差,老本兵也只有五六千人了,这也是他计划翻身的倚仗,他前些日子得知刘处直和李自成在延绥方向活动,打算即刻北上,去了延绥也好恢复一下实力。
“洪承畴和孙传庭这两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先干掉咱们!”
张胖子也说道:“闯王,那就跟他们拼了!分头突围,总能冲出去!”
刘哲也附和道:“对!官军想灭掉咱们没那么容易,起兵十年了我们什么情况没碰到过。”
高迎祥摇了摇头:“硬拼损失太大我们现在的情况不能再和官军硬碰硬了,洪承畴必定以为我们不敢走险路,老子偏要反其道而行!传令下去,队伍即刻准备,我们走子午谷,直插西安!只要兵临西安城下,看他洪承畴救是不救!只要官军一动,阵脚必乱,就是我们的机会!”
“子午谷?”高迎祥麾下如混海龙,黄龙等将领面露忧色,“那可是长达六百里的险道,栈道年久失修,万一陷在里面怎么办。”
“没有万一!”高迎祥打断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我们调动官军,跳出包围圈的唯一机会!立刻行动!”
高迎祥在闯营有不可质疑的话语权,刘处直作战有时还得同高栎、李茂等人商量一下他们认为不能打刘处直也不会强推。
在闯营只要高迎祥发话再无人敢说一个不,随着高迎祥的年龄增加独断专行的作风愈发明显。
经过滁州一战,高家族人死伤颇多,闯营内部有一些人对他也愈发不满,但碍于他的老本骑兵骨干仍在,不敢发作罢了。
七月初一,高迎祥率领闯营大军,抛弃大部分无用的辎重,毅然地钻入了险峻幽深的子午谷中段,与此同时,张胖子和整十万则分别向其他方向突围,以分散官军兵力。
子午谷内,山高林密,道路崎岖,许多栈道早已腐朽断裂,大军行进极为缓慢,士卒们艰难地在仅容一人通行的栈道上挪动,脚下是万丈深渊,耳边是猿猴凄厉的啼叫,不断有人被毒蛇咬伤,又没有合适的药物医治没多久就死去了,八天时间走了不到一百里,逃跑的意外死去的就有数千人了。
而在子午谷北口,孙传庭已率军抢先抵达,他站在一处高地上,望着眼前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孙守法!”
“末将在!”孙守法抱拳出列。
“你率本部兵马,占据左侧山梁,多备滚木礌石!”
“得令!”
“罗尚文!”
“末将在!”
“你部防守右侧隘口,深挖壕沟,设置拒马!”
“遵命!”
孙传庭又对自己的标营军官罗文浪下令:“将所有火炮,都给本院架设在前沿!瞄准谷口!待流寇出谷,队形混乱之时,给本院狠狠地打!”
“记住!没有本院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子午谷!务必在此,全歼闯贼高迎祥!”
差不多在孙传庭布置好了阵地的同时,参将李遇春也带着他那本就缺额严重、士气不高的部队,一共五六百人磨磨蹭蹭地开进了子午谷北段,李遇春骑在马上,看着两侧阴森陡峭的山崖,心里直打鼓。
“他娘的,这鬼地方……洪督师和孙抚院倒是好算计,让老子进来当诱饵,迟滞流寇……高迎祥两三万人,是那么好迟滞的吗?别把老子这点本钱全赔进去……”
他低声抱怨着,对这项任务极为不满,但在洪承畴和孙传庭的严令之下,他又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探。
数日后,李遇春部与高迎祥的前军在子午谷中段一处稍微开阔的地方不期而遇。
“报——将爷!前方发现流寇大队!”
李遇春心里一紧,暗叫倒霉,只得下令:
“列阵!准备迎敌!”但他的部队本就兵无战心,列阵松松垮垮。
高迎祥得知前方有官军拦路,虽感意外,但突围心切,立刻下令让高迎恩与刘哲猛攻李遇春部官军,冲垮他们!快速通过!
虽然谷道狭窄,施展不开,闯营兵马为了突围,其悍勇之气绝非李遇春麾下这些毫无士气的兵马可比,一个冲锋官军的阵线就开始动摇。
“顶住!给老子顶住!”李遇春在后方声嘶力竭地呼喊,但已无力回天。
眼见流寇攻势凶猛,李遇春部军士丢盔弃甲转身就跑,任凭李遇春如何呵斥也阻止不了这溃败的军队。
“废物!都是废物!”李遇春气得大骂,但也无可奈何,在家丁护卫下,跟着败兵一起逃走了
这场遭遇战,闯营轻松获胜,李遇春部一触即溃,不过这场小小的胜利,却浪费了高迎祥宝贵的大半天时间,当他整顿队伍完毕天已经黑了,没办法再赶路行军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子午谷内,山洪开始汇聚,道路变得更加泥泞湿滑,栈道更是危险倍增,士卒们浑身湿透,在泥水中艰难跋涉,士气在寒冷和疲惫中迅速消磨,更重要的是,这场大雨,彻底浇灭了高迎祥快速突围的最后希望。
七月十二日,当闯营的先头部队历尽艰辛,终于隐约看到子午谷北口那线天光时,他们绝望地发现,出口处已然旌旗密布,鹿角重重,一门门火炮在雨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高迎祥站在雨中,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官军,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队伍,再感受着这仿佛永无止境的大雨,知道自己这次不会再轻易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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