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好像不一样。
林雨没有打开免提。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几百年都不知道联系我啊。
——过年回不回来？
——今年过年还加班？哎我听说你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原因啊辞职？这几年找工作不容易，工作有点压力你就走是不对的，我和你说啊，我要是你我就忍忍，忍过这几年不就好了吗，实在不行你找个有钱的对象也行，怎么着都不该擅自辞职，和我们商量商量…
——你平台上显示的位置怎么在xx省啊？跑那么远做什么去了？找到新工作了？
——怎么不说话啊真是的闷葫芦一个，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新工作适应吗？
——我告诉你今年过年你必须回来了啊，自从你毕业就没回来过，真当自己翅膀硬了不成，家也不回。
——你爷爷奶奶…你弟弟妹妹…
——年纪到了，回家给你找几个人相亲看看，也该看看了。
——你那个什么病好了没？现在的年轻人啊，也不知道怎么那么矫情，我告诉你哦，我听说隔壁小区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后来人家出去跑步就跑好了，要我说你该和人家一样出去跑步，做什么那个，有氧运动，是叫这个吧？跑跑步就好了，你找个闷性子从小就古怪，这样不好相看的哦。
——雨？林雨！说话，怎么不吱声呢？信号不好吗…奇怪…
林雨面无表情的听着。
她垂着脑袋，盯着被子上布料的纹路，灵魂似乎抽离了这具身体，猫儿们感觉到不对，电话那头的声音太密集，像蜂虫铺天盖地压迫下来，让人感到几分窒息，他们的主公从念出电话另一头人的身份后，就一直沉默。
小黑猫药研藤四郎感受到弟弟们对现在情况的无助，他大着胆子迈开爪子，走到了林雨视线范围内，扬起头，小猫崽崽紫色的眸子就看过去。
他看见了他们的大将一脸木然的听着电话那头的絮叨，好似灵魂不在此处，眼神空洞的盯着虚处，这种感觉…这种神态…
就好像…
“喵呜——！！”药研藤四郎唰的跳起来，把林雨手里的手机撞飞了，林雨愣愣的看着手机在半空中飞起，然后落下到床边，她搂住差点一起掉下去的小黑猫，又紧张的要去拾起手机。
“嘘，嘘，药研别叫。”妈妈不喜欢猫。
林雨去抓自己的手机，她怀里的药研藤四郎猫瞳竖成细线，对着手机哈气，一身漆黑的毛发炸开。
“哈！！”他有些紧张的对着手机哈气，又仰头去看林雨的脸色，林雨的表情很紧张，还有些惶恐不安。
她捡起手机，手机另一头果然传来了母亲尖锐的质问。
——猫？你养猫了？我和你说，你不准养猫！你那点工资养活自己都够呛，你过年回来身上要是有一根猫毛，你就…总之你把猫给我扔了！
——你刚刚一直不回话是吧！林雨！妈妈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话？
——你…
“够了！”
林雨对着手机说，她感觉手脚冰凉，浑身都冰冷，手指不受控制的发抖，呼吸也变得紧张，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抓着手机，像疯子一样对着手机怒吼。
“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
“妈妈！闭嘴！！不要让我再拉黑你！”
“养不养猫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到，我养猫又不需要你给钱！我的事情你不准管！”
——哈？我就算是七老八十了也是你妈妈，你的事情我怎么管不到了！林雨我告诉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
滴滴——
电话滴的一声被林雨挂断了，她把手机扔出去很远，手在颤抖，发丝凌乱的站在床边，她平复着呼吸，抖着手把药研放回床上，床上的猫儿们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林雨，林雨就这样翻箱倒柜，好一会，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壁橱深处找到了自己刚来这里时带着的一个包，打开包，她拧开药瓶，按照上面的配方给自己干咽下去几颗苦涩的药。
干呕的声音不可抑制，她呕了两下，最终还是把药咽了下去，刚来那几天她还会吃一下，后来动物们开始晚上和她一起睡觉，她就把药藏了起来，害怕动物们误食，实际上剩下的也不多了，可她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就没有再吃。
她捂着嘴，头抵着壁橱边缘，缓了片刻，才抬起头。
“吓到了吗？”
她脸色有点难看，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伸手想摸摸还在炸毛的小黑猫，但她想到自己刚刚手里拿过药，于是转身，去洗漱室洗了手。
抬头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嘴唇发白，眼球里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这几个月养下来好不容易褪去的些许病气像是一瞬之间回到了她身上。
头发长成了许多，林雨看着镜子，无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揪着，愣愣的走神。
没多久，她把手里的断发扔到垃圾桶里，转身走出洗漱室。
猫咪们还在床上，他们聚在一团，交头接耳的咪着，看见林雨出来，齐齐挤到床边，向着她看着。
“没有吓到吧，”林雨有些抱歉的说，她知道这些猫咪都不是普通猫咪，更通人性，刚刚药研的突然动作应该是以为她手机里的人在欺负她吧。
林雨对此习以为常，她又拾起了手机，坐回床上，抱着药研哄：“没事啊没事。”
她只能说没事。
她哼起哄孩子的童谣，把受惊的猫儿们圈在怀里，盖上被子，轻轻拍着。
猫咪们各异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林雨，林雨挠挠脸，起身关灯。
“睡啦！”
黑暗中看不清她努力扯出的难看笑脸，她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却有一丝沙哑的说。
…
半夜。
药研睁开眼。
蜜糖色矮脚金渐层包丁，深红色小猫信浓，长毛金渐层乱藤四郎也都睁开眼。
审神者不在床上。
猫咪们互相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跳下床，寻着细微的动静摸到了门边，天守阁二层的门外还有一条不长的走廊，通往楼下的阶梯就在走廊的另一头，林雨就正在走廊里小声的打着电话，她只穿着睡衣，现在的天气已经不再温暖，只穿着毛绒睡衣在外面一定会冷。
她在走廊里，蹲在角落接听新一轮的电话，电话那头是父亲。
“我没有和她吵架。”
闷闷的声音带着些执拗和鼻音，像是哭过。
——那毕竟是你妈…哎呀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交流嘛，听你妈说你养猫了？我们不是和你说过吗，养猫不好，你看网上那些人一天天抱着个猫像话吗…算了，说了你也不爱听。
——过年回家吗？去年说工作忙，今年你辞职了，找到新工作没有？工作还忙吗？
“我没再找工作…”林雨小声道，“猫是朋友家的，我只是暂时…”
很早的时候狐之助就和她说过，她说出去的关于本丸的异常之处，在外界人听起来都会自动合理化，像她和闺蜜何梦涵说的那些事情，后来再旁敲侧击，发现何梦涵耳朵里听见的是她被一家宠物店boss直聘了，工资很高，就是位置比较偏远，连带着她带给何梦涵看过的加州清光小黑猫，也变成了宠物店绑定员工送的同事小黑猫。
——没找到工作…没事，过年回来相亲，你也到年纪了…你妈的脾气你知道，这么些年了，你小时候也不和她吵啊，工作之后脾气就越来越古怪…
“不。”
林雨的语气依旧执拗，“你和妈再提什么相亲，今年我就绝对不会回去。”
“还有妈，我没和她吵。”
“你们听不懂人话，就别和我联系了。”
——爸的话也不管用了是吗？林雨，你早点结婚以后也有个家…
“我要挂了。”
林雨冷淡的说。
——…好好好，哎这孩子…
滴滴——
林雨挂断了电话。
她抱着膝盖木木的坐在角落里，一直到走廊两面的窗户开始透出微光，眼前漆黑的环境渐渐明亮，她才动了动麻木的四肢，迟缓的站了起来。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回去，还是不回去…
林雨看了眼窗外，天守阁二楼很高，毕竟一楼能养起那么大一条鲛人，二楼的大小也不容小觑，站在二楼她能直接看见很远的地方，包括那条金色的黎明线。
真漂亮啊。
真想永远生活在这里，永远无人打扰。
可惜不能。
她一直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像一些神奇的漫画，只可惜她不是漫画中无父无母的主角，终究有牵绊在身上。
尘世的亲缘像一团理不清的线，扎在她每一根血管中，每一次试图从中挣扎出一口新鲜空气，都要先把自己扯的遍体鳞伤。
今天和狐之助请个假好了，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下楼…就说自己失眠没睡好吧，狐之助会理解她的。
——啊，突然好疲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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