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信一愣。
他想起来了?
但是,想起来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秦奉先告诉了他答案:“你刚才在梦里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视线落在萧见信汗湿的脸上,他顿了顿,“还有这个名字。”
秦奉先问:
“你之前说不认识我。为什么?”
萧见信能从他的眼中看出质问:
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明明,连噩梦都与我有关。
萧见信只能垂下眼睫,避开那目光,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压在心底,用沉默筑起一道略显软弱的防线。
他注定无法说话,也无法给出答案。
秦奉先在他床边站了一分多钟,确定萧见信依然不能出声,也拒绝使用手机解释后,关掉了床头的灯。
房间变得如同梦境般浓稠如墨水,萧见信下意识地抽气,惊慌地寻找秦奉先的影子。
他只看到那高大的轮廓默然回到对面的床边,躺下,融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萧见信无法控制自己紧盯着秦奉先的身影。
毕竟才刚在噩梦里见过。
听到萧见信的抽气声,那边沉默着,忽然再度起身离开了。
门开又关,一丝走廊的微光短暂地侵入,又迅速被隔绝。萧见信盯着门缝底下的一丝光线,缓缓躺下,却彻底睡不着了。
脑子异常清醒,不受控制地翻涌起零碎而泛白的碎片。
他忽然想起陶斯誉了。
大概是在苏华盛手下干了半年的时间点,萧见信刚开始在那种刀尖舔血的生活里找到了“成就感”,甚至于有些飘飘然,苏华盛却出人意料地要把他送去大学深造。
那时的说法是“镀金”、“深造”,现在想来,或许更像是要将一柄过于锋利的刀暂时收回鞘中,打磨掉那些扎眼的戾气。
苏华盛找通关系,直接把他送进了冠上省名的9某5大学。
开学前,陶斯誉带着好兄弟给他开了个豪华的派对,说要纪念他逝去的“自由”。
灯红酒绿,喧嚣震天。
陶斯誉搂着他的肩膀,把昂贵的酒液当水一样灌。
那时候他们关系很不错,萧见信将他当做大哥,会跟他倾诉,自然也是一口一个“陶哥”。
就是在那样一个醉醺醺、只剩满地狼藉的凌晨,萧见信喝得太醉了,说了太多话。
关于自己没能上大学,也没有选择去大学的遗憾,关于自己的烂家庭,也关于他做对了选择,跟了苏总,才有这样的待遇。
陶斯誉难得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模样,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没头没尾地对他说了一句:
“萧见信,你总是无意识圈养噩梦,所以噩梦才会长出你最熟悉的脸。”
或许,因为对于他轻浮浪荡的性子之下,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语,感到不可思议,才记得这么清楚。
他当时一知半解,没听懂。
直到后来,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噩梦中与秦奉先重逢——
他畏惧、憎恨,却又无法控制地被其强大所吸引,甚至在某些扭曲的瞬间,产生过近乎迷恋的依赖感的人——他不想承认,但无法逃避。
人总是慕强,更何况,在那种不强就会死的环境下成长的起来的他,只会比普通人更加极端的欺软怕硬。
陶斯誉的这句话,就像迟来的判词,精准扎进他的心脏。
之前,他的噩梦都是有关父母的。
在成年之前,做噩梦惊醒对他而言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几乎习惯了从梦里冷汗涔涔的醒来。通常情况下,梦里都是他那个爹,细节不尽相同,但结局反反复复,总是被打死。
似乎他在心里给自己定下的结局,总是悲观的,和母亲一样,无法逃离。
在他朦胧的记忆里,少年时期,也常做噩梦,醒来并不记得梦里内容,但心里留下一句——“又没跑掉”。
当时,他甚至没有去细思,为什么是“又”?
醒来后,床头通常会摆着一杯水,这样,冷汗淋漓的他就能第一时间喝到。
除了妈妈,没有人会在他床头摆上一杯水了。
萧见信深吸一口气,想起母亲,比想起那个爹好太多,他终于停下冒冷汗了,喉咙里却干得不行。但他一点也不想动弹,只想裹在被子里,消极地抵抗这些不适。
他的噩梦在那个爹死去后消停了一段时间。
直到末世降临,他再度开始频繁地做梦。都是噩梦。
秦奉先的脸,在他流浪的几年时间里也时常出现于噩梦中。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遇见秦奉先了,但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戏弄他,永远推着他,逼着他,让他们再度相遇。
萧见信闭紧双眼,试图安抚自己没事了。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人的身影猛地闯入脑海——
那个在丰城时期,几乎知晓他和秦奉先之间所有纠葛的人。
阮俊驰。
如果阮俊驰还跟着秦奉先,那么去北联,就意味着……
到时候该怎么办?
还没想到答案,门再度被打开来。
而那脚步声却是直直冲他的方向来了。
萧见信下意识绷紧了肌肉,屏息等待着脚步声的下一步动向。
秦奉先在床边停下了。
而后,他的脑袋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嗑啦声,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床头的箱子上。
脚步声离去,隔壁的床吱呀一声,秦奉先躺下了。
静静躺了好一会儿,确定秦奉先不会再有别的举动后,萧见信才静悄悄地直起身子,低头看向床头。
而后一愣,心脏猛地一缩。
床头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
“……”
房间里静若幽梦。
一声轻微的叹息后,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吱呀一声后,彻底安静。
……
秦奉先起得很早。
他通常在四点到五点之间醒来,如果前一天熬夜了,那就五点半起来。
他会确保自己在早上六点洗漱完,应对一切情况。
今天他破天荒起晚了,睁眼的第一时间他就看了手表,已经六点了。
因为他昨夜做梦了。
梦的内容还是一样的,只不过比之前更真实详细了一些。
他梦见自己在迎战。这几年来他经历过的战斗不计其数,但梦境却一直执着回放着同几场战役。
甚至,称不上“战役”。
有时候对面是几个异能者,他在擂台上,被火舌灼烧。
有时候对面是一只黑熊,他在救人时被咬断了双腿。
但最后,他却奇迹般站起来,伤口在一种奇异的暖流中飞速愈合。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医生都说是潜能爆发,毕竟他也曾经有过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从那个实验室里,几乎算是死而复生。
但是,昨夜的梦里,多了一个人。
秦奉先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啧……”
又是丰城……他不想回忆的地方。
他利落地穿上衣服和靴子,准备尽快去洗漱,让冷水驱散这莫名的烦躁。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对面床铺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昨晚放在那里的水杯,已经空了。
而原本应该蜷缩着人的被窝,也空了。
身后的卫生间传来了动静。
秦奉先扭头看去。
卫生间的门打开,氤氲的水汽弥散出来,萧见信站在门口。他一大早起来洗了个澡,试图洗去噩梦的黏腻与冷汗。
哨卡准备的衣服似乎大了些,让他的身形在宽松的衣物下显得愈发瘦削。他浑身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气,这几日一直苍白着的脸颊终于被热水蒸腾出些许浅淡的血色。
他抬起眼,目光恰好与秦奉先投来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那双眼睛里在与秦奉先目光相触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垂落,避开了直接的视线交锋。
他微微侧身,让出了卫生间的通道。
片刻后,秦奉先出来了,额发微微打湿,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将匕首、手枪、备用弹夹一一检查,佩戴到战术背心的固定位置上。
“去食堂吃早餐。”秦奉先边整理边说,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淡,仿佛昨夜那个俯身追问、清晨又默默递上热水的人只是萧见信的另一个幻觉。
“跟紧我,别走散。听到没有?”
秦奉先讲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皱着眉回头一看。
萧见信正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头,手里举着的手机上写着一个简单有力的字:
【好。】
“……”秦奉先收回皱起的眉头,回头继续收拾。
喜欢末世:人坏被人妻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末世:人坏被人妻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