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信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因为消瘦而骨节微凸，沾着新鲜的泥土和草屑。
他迟疑了一瞬，握了上去。
对方的手掌温暖干燥。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一丝异能的波动。
易先生笑了笑，转身，在秦奉先和医护人员的簇拥下，缓步往楼里走。
“哥，走吧。”萧景回头喊发呆的萧见信。
他摩挲了一下掌心，跟了上去。
回到三楼的病房，众人都落座了。医护人员立刻忙碌起来，准备监测仪器，易先生配合地任由他们摆布，只是目光一直落在萧见信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萧先生因为这个异能，没少吃亏吧？”
萧见信还没张嘴，两道人声同时响起：
“萧先生失声了。”
“哥暂时说不了话。”
说话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萧景率先扭过头，对易先生道：“在苏南……稍微受了点伤。”
秦奉先闭上了嘴巴。
易先生嗯了一声，咳了咳，问道：
“苏南那边，损失惨重，消息已经传遍了。他们情况如何？”
后末世已经快三年了，信号塔在人类的努力下竖起了一座又一座。即使回不到曾经的效率和全面，但这种重量级的消息，依然不出半日就传遍大部分基地和聚居地。
这话题显然有些敏感，医生和护工动作都快了几分。
萧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离开前询问过是否需要援助，并且协助苏南处理了不少事情，途经太元时也向他们发出援救苏南的申请。”
“他们怎么回应？”易先生问。
萧景耸肩：“拒绝了，还把我赶走了。”
易先生叹了口气，缓缓抬手，在空中挥了挥，视线投向窗外：
“不是天灾，是人祸啊……”
“苏南这次……没了首领，少了门大将，人员伤亡不知道多少，还能不能继续挺下去。”
萧景立刻道：
“首领，对任何基地都是不可或缺的。苏南的灾祸，我们引以为戒才是。”
易先生浅笑，“基地不可或缺的东西多了去了，只要人民有希望，什么灾祸都能挺过去的。”
秦奉先抿紧嘴唇，“所以，要保住希望。”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回避任何人。
三人对话时，萧见信身处北联高层之间，察觉到一个细微的差别。
他在苏南时，听到苏南的人谈起其他基地，都带着淡淡的敌意，尤其对北联更是直接当做潜在的敌人。
萧景作为外交官到来，在这次请医事件里表现出的态度，也是文先武后。这让萧见信已经下意识觉得，国境内这两座最大的基地，是秘而不宣的竞争、敌对的关系。
直到现在，三人谈起苏南基地，没有任何敌意，甚至带着一丝担忧。
每个基地都有着自己的风格。
在萧见信的眼中，苏华盛领导的苏南，虽然强大，却宛如深渊，在苏南周边，宛如与虎为邻。
而北联……萧见信还不清楚，不敢妄下定义。
说到苏南领导，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道苏迎鹤情况如何。
苏南没了两位要员，往后，也不知道会走向何种境地。
交代完工作后，萧景看向了萧见信。
“易先生，正式介绍一下我哥，萧见信，应该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位治愈系异能者。旧时代他是法学专业人才，对整治违法犯罪分子很有一套。”
萧见信不禁抬头看了萧景一眼。
整治…违法犯罪分子……这是在编简历么？
萧见信忽然瞥见秦奉先投过来的目光，想起过往，背后一阵针扎似的不适，偏头躲避。
秦奉先也是整治违法犯罪分子的，不会以为他们是一边的吧？
易先生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道：“萧先生，不必有压力，大家都知道我的情况。请你来，是奉先和小景的意思，也是我自己想试试。”
“听说萧先生不是自愿留在苏南基地的，我承诺，这次治疗之后，不管成功与否，你在北联，来去自由，不会有人怪你。”
这话好得让萧见信有些迷茫，一时间没敢应下来。
按他的经验，一旦事情好起来——就意味着要变坏了。
的确，他是被捉到苏南的，也是被迫背上“苏南医生”的身份和事关重大的任务。
他无数次逃跑，可惜人力无法胜“天”，一旦身入时局，那真的是身不由己。
恍惚间萧见信还想起一个老笑话：跟上下班的高峰地铁一样，门一开，每一步都不是自己走的。
被推着走这么久，身边的人事物都早已变了模样。或许曾经他还有一丝执念，证明自己、变强大、救人……
现在……他没有什么目标了。
护工打开了窗户透气，风立刻卷了进来，撩拨萧见信的发丝，仿佛在催促他回答。
他去过不少基地。
小型聚居地，盗匪横行，基地军队无能为力，基本生活勉强有保障。
大型基地，各有各的优缺点。
他在太元见过挣扎的普通人和光鲜亮丽的异能者，也在苏南见过朴素的居民和各异的高层。
华夏这么大，他走过不少地方，却始终只是匆匆过客。他像个局外人，奔波辗转，却不知究竟在追寻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藏区那位老和尚说过那句话后，他就开始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流浪。可这一路，他没学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也没觉得自己成长了多少，更没找到一个能让他扎根的地方。
或许曾经有过，但如泡影消失了。
他已经累得没力气再走了。
北联呢？会让他安定下来吗？
抬起头，萧见信就能看见窗外的基地居民区，很近，人们就在最高领导的一墙之隔，生活着。
想起那些堪称好笑的广告，萧见信抿紧了唇。
萧见信垂头在手机上打了一个字：
【好。】
……
医生率先和对接了易先生最近的病情。
“肝癌晚期，已经扩散，我们积极治疗，保守估计，最多还有……十二个月。”
萧见信点头，掏出手机打字：【我尽量解释清楚异能。】
他不是真的医生，不懂复杂的医理，但是记住了虞初魉的结论。于是，他将RF因子和酶的理论，尽量用最简短的字数告诉医生。
虽然不似苏南那么重视，北联也拨了许多资金研究科研，研究出RF因子的存在。这玩意在北联称为本源能量，都是一个东西，所以他们都能听懂。
现在，萧见信在RF因子的基础上，一句句公布了自己异能作用的机制。
当他将自己比作一种能够大幅加速甚至定向诱导RF因子反应的“生物酶”时，整个房间已落针可闻。
医生听后，瞳孔放大，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激动与震撼，神情与苏南基地的同行如出一辙。
“难怪！难怪！说得通！”
医生也非常在行，直接问道：
“萧先生，那您的催化条件有哪些？”
萧见信陷入了沉默。
“催化条件”？
答案悬在他喉咙深处，重若千钧。
他太清楚这个信息的价值与危险性。
说出它，就等于交出了身体最深处的一部分秘密，并将选择的主动权，拱手让人。
空气几乎要凝固。
他的指尖微微发凉，在短暂的几秒内，脑海中已闪过无数利弊权衡。最终，一种破罐破摔的疲惫感攫住了他——原本，性高潮这个条件也不是他发现的，就算他不说，迟早也会被研究出来。
到发现之前，他或许又得经历一次实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在手机上摁下了那几个字。不过，稍作修饰了一下。
【兴奋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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