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早就将自己的地址给过萧见信。不住在军区，因为萧景最重要的职责是外交而非护卫。
今天，医生忽然点醒了他，他想起一件必须去确认的事。
十几分钟后，萧见信到地方了。
他按照楼层的标号找过去，很容易就找到萧景的居所了。
萧见信站了好几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般敲响了门。
“咚咚——”
“来啦来啦……”
金秀雅打开门来，满脸笑意地迎接来人。
门口站着两个人。
金秀雅哎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沙发上的橘猫已如一颗浑圆的炮弹，飞速弹向了门口。
“秦奉先，周野，你们来干啥？”
秦奉先稳稳接住橘猫，表情淡定：“谈谈。”
倒是周野脸色有些不耐，那不耐不是冲她来的，明显冲秦奉先。
秦奉先扫过客厅里写作业，正竖起耳朵偷听的高铁，示意上楼。
二楼客房内，桌面上已经泡好了一壶茶，金秀雅端出一些吃的，看见沙发上两人的表情，脸色也不免凝重起来。
周野双臂一展，瘫倒道：“懒得说了，你读一下我心吧。”
既然人都这么说了，金秀雅动用了异能。
【萧见信的病是心病，你能帮忙医好吗？】
……
萧景下班回家，双手揣在风衣兜里，夜风吹得脸颊有些寒冷，让笑了一天的颊肌变得麻木。
路边的太阳能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远处还能听到基地外传来的夜枭的嚎叫。
这路，日复一日，和他无趣的生活般一成不变，已经走了千百遍，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他只想尽快坠入梦乡，或许能在梦里获取一些美好和满足。
进入离家百米距离时，萧景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直到家门前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人还未转过身来，萧景就已经瞳孔一震，僵在了原地：
“你怎么来了？”
萧景三两步冲到门前，看着一脸平静的萧见信，一把拽住他冰凉的手，问道：“哥，怎么了？我听说你要常住北联，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吗？我正想着去找你……”
“不用…”
沙哑的声音从萧见信喉咙中传出。
萧景只是顿了半秒便反应过来，扫了一眼周边，低头揽住他哥消瘦的身影：“好，我们先进去说。”
室内温暖如春，萧见信喝了口热水滋润干燥的嘴唇，垂眸看着杯中变幻莫测的热雾，脑中短暂闪过离开苏南后的回忆。
回忆起那让他失语了数十日的爆炸事故，萧见信仍旧忍不住心有余悸，手指颤抖，对黑暗避之不及，夜晚难以入眠。
但那天，阮俊驰对他道歉并坦白了一切后，萧见信做了个梦。
他梦见所有人都离开了他。
先是母亲，然后是旦增，陶斯誉、苏华盛、萧景，甚至是秦奉先……
当他从黑暗中惊醒，嘶哑的喉咙依然呢喃着某个人的名字，泪水在眼里打转。
萧见信攥紧杯把，想起萧景在梦里控诉的那一句“哥，你真是吝啬于给出自己的爱”，他看向了桌子对面的萧景：
“我不想加入秦奉先的队伍，我想和你一起。”
萧景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眼珠转了转，干净的短指甲扣在了桌边，“……”
萧见信继续道：“我希望你可以出面，阻止秦奉先，把我编入你的名下。”
显然，他很久没开口讲过话了，声音异常的沙哑低沉。
但比他低哑声线更引人注目的，是话语内容。
“什么？”萧景神色略显诧异，“他要把你编入军队？哥，你为什么不拒绝？当个普通人就好了。”
萧见信沉默片刻，道：“你不也加入北联军队了吗？当初为什么加入？”
“因为……”萧景正要回答，噎住了。
因为他渴望地位和权利，因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因为北联这地方确实还不错。
“因为我也有我的理由。”萧见信道。
萧景抿了抿唇，眼中透出强烈的不赞同，但看着萧见信冷静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无法说服哥哥。
萧景低声道：“这不一样，哥，你看着我——”
萧见信闻言立刻侧头看向窗外，躲避他的眼神：“别催眠我，萧景。你只要回答我，帮我， 还是拒绝我？”
耳边顿时安静下来，萧见信只听见萧景焦躁地交换姿势时，椅子发出的轻微吱吱声。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
对这些无理感到失望而离开我？还是即使功成名就依然选择留在一无所有的我身边？
沉默了四五秒，萧景道：
“对不起，哥……”
听见答案的一瞬，萧见信的心底一沉，胸膛里猛烈地震颤着，气息流窜了出去，使得他不得不猛力喘了口气。
那种舌根发紧的感觉再度袭来，喉管的深处仿佛被一只手掐住，无法发声。
萧见信吸一口气，控制住呼吸，废力吐字：“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打扰你……”
萧见信转过了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留在萧景的脸上，垂着眼眸盯着对方的脖子以下，准备起身离开。
椅子被挪开发出不轻不重的摩擦声。
萧见信的手腕被用力拽住，无法继续往前一步。
萧景因为急着起身，将桌子撞歪，玻璃水杯摔在地上碎裂，他迫不及待地在尖锐的噪音中回应，“我在军队里的职级权限没有秦奉先高，就算出面也没法插手你在军队里的去留……哥！你别生气……”
刚说完萧景的手就被甩开来。
他立刻大胆提议道：“我试着……催眠一下秦奉先？”
萧见信一惊，扭头和萧景对视。
并不是他不信任萧景，只是这几天和秦奉先训练精神力，他认为两人之间存在着差距。
但至少，萧景的答案是留下。
萧见信感觉自己终于不再是走在悬空的独木桥上。
他重新坐回座位，道：“我告诉你原因，但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说实话。”
萧见信无比认真，萧景几乎没有见过他这般眼神，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
但他是外交官。
萧景也沉下眉眼，认真道：“那你也回答我的问题。”
“哥，你刚刚是不是害怕我离开？”
“……是。”
萧见信犹豫了没有两秒就给出了答案，萧景的嘴角几乎压抑不住，心跳扑通扑通开始加速，畅快感充斥胸膛。
但紧接着，萧见信立刻问：
“苏南边境坍塌的矿洞废墟，你们派人调查过没有？有哪些幸存者？”
萧景嗯了一声，“我们只参与了救援活动，在挖出你的第二天，苏南就拒绝我们靠近矿洞附近。救援活动中，只找到你一个幸存者。”
萧见信几乎贴着他的话音尾巴无缝抛出下一个问题：“坍塌中心地带你们调查了没有？苏南呢？”
萧见信的语气过于急躁，让萧景立刻意识到，萧见信上一句回答那么快，只是因为他心里还有更急切的事情要弄明白。
萧景也明白是因为什么，他直接道：
“救援队没有下去。坍塌范围广，下面的结构不稳，而且焓晶石辐射超标，危险程度太高，我们的人力物力也不够。”
“那苏南呢？”萧见信问出口就知道自己多余问了。
苏南半个基地差点被敌方干掉，恐怕正在战后恢复中，哪里会浪费人力去危险系数极高的焓晶石坍塌区。
果然，萧景道：
“苏南的新领导人和我简短交谈过，新政策将废弃矿洞列为禁地，禁止任何人靠近，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派人。估计那里不会有幸存者了。”
“……”
沉默中，萧见信又问：
“……北联通过外交申请，到矿洞底下探查的可能性，大吗？”
萧景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复杂，“不大。”
他见过哥哥刚被挖出来时惨兮兮的模样，脸上干涸的泪痕和血液、尘土混杂着，仿佛在蒙灰的釉彩上雕刻奇异的花纹。
那是裂纹吗？
萧见信对他的答案，如此回应：
“所以，答案不为零？”
萧景摩挲着手中光滑的陶瓷杯把，隐秘的心藏在眼后，缓慢扫视着萧见信苍白脸上那坚定的目光。
不，不是裂纹。
那是——
是淬火后的瓷釉上，美丽而致命的冰裂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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