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辞低头沉思，他哥究竟从哪里学的那些？
表面斯文儒雅、体贴礼貌地问他好不好、可不可以，实际上又凶又过分的，非要他点头，他不要了又不听，选择性失聪是吧？
气鼓着嘴地被穿好衣服、喂完饭江辞也没露笑颜，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气。
还是在生闷气。
像个小闷嘴葫芦。
傅斯年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又是贴贴又是举高高的，尽量让两人能靠的更近更紧些。
可他的小宝贝还是不开口说话。
“宝宝昨天好棒～哥哥要表扬漂亮老婆，宝贝儿是最乖最可爱的小朋友～”
江辞听不得傅斯年的这些骚话，斜着眼看过来，最后忍不了男人笑得那么浪荡那么销魂，伸手去捏傅斯年的脸，眼神阴森森的。
“乖？漂亮？小朋友？”
男人笑的一脸风流，一点儿没躲就算了，还主动把脸送过来给江辞捏，声音如冷玉凝华，眉目间却满是得意，似个吸人精血的妖孽。
“那你又不夸我乖，也不说我漂亮，更不喊我小朋友～我这样喊～你又不开心～哼～”
真难伺候⊙︿⊙
傅斯年：￣へ￣
江辞：……
这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但是！
对着一个近两米的男人说这些很违和好吧？
对着他说也不合适吧！！！
你是如何做到这般厚颜无耻的？
想拿开人家俊脸上的狗爪子，偏偏傅斯年脸又软绵绵的像面团，摸着舒服的很。
江辞没忍住多揉了几把，又是捏又是掐的，虽然控制了力道，但最后脸上还是留下了红印。
傅斯年哎呦哎呦地叫，夸张地对着镜子直拍大腿，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小媳妇儿样。
江辞也觉得有点暴殄天物，毕竟他哥那张脸是真好看啊，可他下手心里有数，又不痛～
惯会装可怜！
昨天明明说好是最后一次的，说话不算话！
傅斯年也懂得见好就收，委屈巴巴地将脸贴上江辞的脸，声音夹的不行，听着还怪可怜的。
“是不是比你的烫？”
“那咋了？不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吗？”
江辞现在不仅软硬不吃，还油盐不进。
“还在因为昨天那句话生气吗？”
傅斯年叹了口气。
“没有！”
江辞语气有点冲，当时男人的语气过于轻佻了，似乎是因他不乖而感到不悦，在江辞明确表示自己生气的情况下也不知道道歉。
还随便下跪！
虽然这事儿翻篇了，但现在他们只能勉强算是和好，如初是不可能的，钉子拔了创伤还在。
而且怎么又旧事重提？
江辞不想在温情的时候发飙，那像一个歇斯底里又斤斤计较的疯子，太不体面了。
傅斯年眯着眼舔了舔后槽牙。
门铃响了，我本来想装作听不见，可他敲了很久，掷地有声。我想，无所谓，爱的人会破窗。（余华）
但爱会使人自卑，自卑的人不敢破窗。
是傅斯年试探了再试探，努力了再努力，才勉强确定江辞是真的喜欢他的。
网上说突然遇到一个让你怦然心动的人不是缘，是劫，让人千万别上头。
傅斯年上头了，把不属于自己的视若珍宝。
他给江辞洗过澡梳过头发，帮人穿过衣服做过饭，亲江辞掉下来的眼泪，吃剩下的冷饭，他会握住江辞的手，又怕两人分开。
他害怕真实的表达会换来更大的失去。
其实不应该质疑江辞的决定的。
可是。
“江辞，我喜欢你，你接受我对你的好就够了，我不希望看到你因为我委曲求全。”
真正的爱是托举，傅斯年早已过了轰轰烈烈的年纪，他有足够的见闻和谋略，缄默又有涵养，他对江辞应该是隐忍且克制的。
应该让爱人踩着他的肩膀，利用着他的人脉，提升江辞自己的境界，攀向更高处，享受与他一样的尊重，他应该是一座山。
巍峨，高大，能随时给江辞兜底。
“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我可能猜不到的江辞，我不想让你生气的。”
所以昨天那样就很棒，生气了就冷脸扔筷子，不想吃就不要忍着，他是来爱江辞的呀～
怎么能让人对他忍气吞声？
江辞低着头不说话，他过早步入社会学会了洞察人心，穿着成熟的衣服梳着成熟的发型，有人能看到他眼底的青涩，也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所有周旋博弈和权衡利弊才换了他的今天。
好容貌给了他不少便利，好脑袋让他更轻松如意，高情商也让他更如鱼得水，但然后呢？
功成名就之后呢？
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更刻苦的付出。
他似乎成了人生赢家，他的一生堪称波澜壮阔，他的成就足够傲人，可世界上总有一些极骄傲也极荒凉的灵魂，他们永远也无家可归。
江辞见过太多美好圆满，也见过太多悲怆遗憾，以至于后来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但这是傅斯年啊，是独一无二的傅斯年。
光路是可逆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爱也是。
“我没有妥协，也没有委屈自己。”
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自己了。
他只是有点心疼傅斯年，只有一点点。
“我和他们以前就认识的，只是不熟。”
认识啊，可是他不知道。
“那我可以问是多久以前的吗？”
江辞撩起眼皮看过来，眉眼清绝。
傅斯年眨了眨眼睛，安静对视。
“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我好像还没有成年，是一些老教授带着认识的。”
“这样啊～”
江辞也觉得这话跟没说一样，皱着眉回忆。
“嘶～”
“反正挺久了，我以前参加比赛认识的有一些，当时应该才十多岁，初中吧？”
“国内很多大型比赛我都参加过，还当过出题人，高中没怎么待在国内，实验室需要大量新鲜血液，倒是跟国内企业和高校有过合作。”
“大学……我基本上没固定在一个地方，以前也没有，都会到处看看四处逛逛。”
江辞永远一个人，那很方便，四海为家，风随旷野，想走哪儿就走哪儿，很自由。
“然后……毕业后就那样……”
看嘛，分明他的故事和所见所闻多的讲都讲不完，那么多所思所想却只憋出这么点话。
完全吐露心扉是很难的事，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和做作，这不是矫情吗？
说出来想得到什么呢？
“那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傅斯年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他不希望改变，因为他不知道江辞会不会永远都在。
一二十年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谈未来。
“以后……”
江辞是侧坐在傅斯年腿上的，听到这话随意将脚搭在沙发上，语气带着迟疑。
“做什么都行吧？”
男人默然。
是没想过？
还是都可以？
“那你呢？哥你好久没上班了。”
傅斯年：……
讨厌上班。
不想上班。
“我不上班。”
江辞歪头，面露难色。
不工作了？
“那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本来打算你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的。”
看着男人认真的表情江辞没有怀疑。
“可是，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啊～”
江辞什么都做过，当一个良心未泯的商人，一个等待缪斯召唤的摄影师，穿着燕尾服佯装优雅地为客人上菜，闲来无事戴上面具打拳，活腻了穿梭在战场救死扶伤……
刺激也找了，芸芸众生也看了，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历尽千帆归来，江辞仍是江辞。
傅斯年眼神有些晦涩，波光流转间墨色翻滚，冷玉般的轮廓俊美非常。
“那就陪陪我吧。”
听到这话江辞微微睁大眼睛，心里咯噔一声，眉头微锁，怎么感觉怪怪的？
“我……”
“一直有在陪你啊……”
狭长的双眼略显诡谲，瞳孔深处仿佛藏着破碎的星辰，又像深潭里沉浮的古镜，明明直视着江辞，却又让他觉得两人仍然隔着千万重迷雾。
长睫微垂，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整个人似一幅未干的水墨，氤氲着疏离的寒意。
衣袂间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裹挟着几分冷冽，江辞恍然惊觉他哥这张脸好看得近乎妖异。
薄唇抿成冷硬的弧度，恰似剑锋淬了寒霜，任谁多看一眼，都像是触碰了禁忌的深渊。
可分明男人对他最是宠溺无度，那张嘴他吻过无数遍，也亲过他无数次。
“哥！”
江辞贴近傅斯年的脸，觉得自己魔怔了。
“阿辞，陪陪我吧。”
“我就是在陪你啊～”
江辞放缓声音，语调轻柔的不像话，不知是提醒自己还是在对男人强调。
“嗯，陪我。”
傅斯年笑了，像冰雪消融，像神君展颜。
清贵，纯洁，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陪我去全世界遨游，陪我去街边闲逛，陪我在雨中漫步，陪我在海边放肆追逐……”
江辞，和我说说话吧。
谈哲学谈宗教，谈宇宙和一切有趣未知的事物，跟我讲宇宙大爆炸和十大悖论，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还有老子、庄子。
我可能不是很懂，但有努力记好好学了，他很愿意听江辞讲这些的。
每次找话题都好累啊，人真的很复杂，每个人都是矛盾的集合体，太难搞懂了。
世界好无聊啊，你又不主动找我～
江辞光是存在傅斯年就觉得人间美好，可他写的信不是被爱人亲手烧了吗？
这不是臆想吧？
江辞太爱观察人了，随便一个细节都会让他瞬间下头、恶心无比，比如他不喜欢听的话，沾了污渍的指甲，皱了的衣服或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欲望，都可以莫名其妙地让他感到不舒服。
不过必须承认，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对傅斯年，他真的够退让够有耐心了。
他太刻薄太傲慢也太敏感多疑了，他以为他能做一个完美爱人的，他觉得以他的聪明可以应对这些的，听了那么多故事为什么不长教训？
“哥，可以的，都可以的。”
江辞恍惚间看到了男人的脆弱和迷茫。
没人看好、注定失败的结局要怎么坚持？
很多人认为他们在思考，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见。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认知失调，江辞从前太一帆风顺了，成功唾手可得，他太自以为是了。
……
盛夏天里难得多云，从从云层将烈日团团围起，敛了半数暑气。
江辞极少来游乐场这种人流密集的场所，基本上都是年轻情侣或者家长带着孩子，他和傅斯年脸白显嫩，混在其中也不是特别怪异。
白色阔腿裤衬得腿很是修长，江辞在外面从来都是长衣长裤，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是白色内搭加蓝色衬衫，踩着白鞋如同青春靓丽的男大。
白色棒球帽挡住大半金黄的阳光，眉尾微微上挑，下垂眼加泪痣漂亮的不可思议。
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带着少年的朝气，给人一种很潇洒很清爽的感觉。
“哥哥哥～我们今天玩什么呀？”
傅斯年眉眼带笑的跟在后面把伞收在包包里，一身浅灰色运动套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头上戴着同色棒球帽，面容俊美又矜贵。
悬在空中骨节分明的大手好看的不行，江辞嘟着嘴同人十指紧扣，银色的戒指闪过刺眼的光芒，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来。
两个又高又帅又白的大帅哥在人群里鹤立鸡群般显眼，看到两人亲密地牵手周围人眼神收敛了些，江辞开始的不自在很快抛之脑后了。
“怎么帅哥都内部消化了啊！”
捕捉到这话的傅斯年勉强满意了，爱人比较保守又不喜欢出风头，戒指也不习惯戴在无名指上，偏偏又长的格外招蜂引蝶，魅力无边旁人心生爱慕很正常，为了打消某些不该有的念头……
得意地晃了晃紧握的两只手，江辞眨巴着眼看过来，湿润的红唇在日光下亮晶晶的。
江辞不会把自己弄的大汗淋漓、浑身无力，估计也不想变的湿漉漉，所以，傅斯年回想起自己做的攻略，要人少方便、又得兼具趣味性……
正午的太阳悬在万里无云的天空，炽热的光线毫无保留的倾泻而下，空间被灼人的温度所扭曲，轻风送来阵阵热浪，风扇已经开到最大档了还是热，江辞觉得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随手将小风扇递给男人，江辞再次确认。
“哥你真的不喝吗？”
傅斯年摇了摇头，临近正午温度又高，露天场地空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影，他也没强求非要牵着江辞的手了，外面实在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哦～那好吧，我马上就回来。”
江辞买的是大杯加冰的，想了想还是多拿了一根吸管，礼貌拒绝两个上前搭讪的男生，他就和傅斯年找了个人少安静的地方休息。
这里的空调很凉快，辛苦工作几个小时的小风扇也有些筋疲力尽了，傅斯年充好电后坐在江辞旁边，随手揉了下头发。
“怪不得有这么多游乐场，某些东西确实挺有意思的。”
就是才逛没多久他觉得有点累了。
江辞鼓着嘴点头，有些他都觉得新奇，想出那些的人真是个奇思妙想的机灵鬼！
杯壁凝结着薄薄的水雾，水珠顺着弧形杯身蜿蜒滑落，周身都裹着冷气。
印象里夏天是很热的，后来温度水果四季不变，江辞除了在外面旅游都快分不清季节了。
夏天的确需要一杯凉爽的冰饮。
食指推着杯底停在男人面前，在桌面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江辞撑着手肘笑的眉眼弯弯，黑色头发随性而自然，皮肤白皙，额头饱满。
“哥，你喝点水吧。”
说着将一只新的吸管递上，傅斯年应该不会嫌弃是他喝过的吧？
其实重新买的更好，他哥应该更喜欢常温的，水果味是真的很好喝！
江辞伸手握住杯身想拿回来，傅斯年直接覆上爱人的手背，眼神带着某种暗示，低头含住江辞喝过的那根吸管，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盯着。
男人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松开手，江辞不自觉两脚并拢腰背挺直，身体板板正正地端坐着，小学生似的双手抱着杯子安静放在膝盖上。
傅斯年就是故意的，背包里面又不是没有水杯，遮阳伞、风扇、湿纸巾什么没有？
谁让江辞老是招惹他？
不就共用一根吸管嘛，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呀，都亲过多少次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顺手撕开新的吸管递上，傅斯年从来不会逼迫自己的爱人做他不愿意的事，某些时候除外。
小拇指微动，江辞的白色帽子整齐叠在傅斯年的浅灰色帽子上，额前的碎发被拨到后面和耳边，清冷的眉眼和瓷白的肌肤完全暴露在空中。
两人的视线隔空碰撞擦出火花。
红唇微张，米白的牙齿一闪而过，吸管还是湿的，那是傅斯年的口水，但现在在江辞嘴里。
肌肉运动和吞咽反射使冰饮沿着吸管形成水柱流进食道，江辞觉得腿有点发软，脸也开始冒热气了，所幸他在喝水，吞咽的动作不显突兀。
傅斯年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了，崭新的吸管被暴力捏瘪，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江辞，眼睛像黑色的漩涡渴望吞噬眼前的人，又似蓄势待发的野兽，只等一个时机将江辞吞吃入腹。
江辞的表情很平静，只是双眼无神带着游离，他想躲开男人直白的欲望，又不断告诉自己不应该逃避的，从虚空处重新直视爱人的眼睛。
傅斯年又缓又重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宝贝长大了，都知道要回应哥哥了。
“不行……有监控……”
江辞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即使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亲吻和做爱是很亲密很隐私的事，要在熟悉安心的地方才可以。
所以他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要起哄亲一个，为什么在酒吧就能抱着啃在一起，真的知道对方的嘴都亲过含过什么东西吗？
性病那么多不怕死吗？
化了妆亲的时候不会一嘴粉吗？
口红什么味啊？
肯定不舒服！
腰上多了只散发热意的铁钳般的小臂，男人克制着低下头，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脖颈上，江辞闻到了爱人身上熟悉的香味。
“不要……不好闻的……”
江辞有些推拒，身上出了汗又脏又腻。
“好闻的，好香……”
傅斯年表情有些病态，眼神痴汉的不行。
明明都是一样的洗发水沐浴露，为什么在江辞身上就那么香那么好闻呢？
甜甜的，热热的，那个时候还带着湿气。
那香气在空中游弋、盘旋，像潮水般漫过鼻腔，像有生命一样缠绕在傅斯年周围，他拼命地吸使劲地闻，直至喉头泛起腥甜的热意，胸膛被温暖醇厚的脂香填满，他渴望溺毙于此。
但很明显江辞不想。
他伸手回搂住爱人的腰，上半身却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他一直都是个爱干净的小仙男形象，不想毁了爱人眼里自己苦心经营的的完美滤镜。
“哥～我们去买冰激凌吧～”
江辞的确是如愿了，但第一口他没得。
傅斯年不买但是把上面的小尖尖一口咬掉了，江辞拿着冰激凌边舔边走，嘴唇和舌头被冰刺激红的不行，看着色气满满的，傅斯年直接把人抵在墙边挡着等江辞吃完了洗干净手再走。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辉渐渐褪却，红灿灿的阳光铺满院落，为别墅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江辞和傅斯年牵着手在夜幕下回了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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