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自的午后，阳光透过大尔多超市的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推着手推车穿过入口时，冷风从空调出风口漫出来，拂得陈景辰脖子一凉，他下意识地往李舒瑜身边靠了靠——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扫过手推车的栏杆，像只轻快的蝴蝶。
“先去买点水果吧？”李舒瑜推着车拐向生鲜区，指尖在车把手上轻轻敲着，“你看这蓝莓，新鲜得很。”
陈景辰凑过去，看见保鲜盒里的蓝莓紫得发亮，像她去年生日时，他送的那串手链上的珠子。“多拿两盒。”他伸手去够最上层的盒子，胳膊肘不小心撞到货架，一盒草莓掉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草莓的甜香蹭了满手。
“慢点呀。”李舒瑜笑着拍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又没人跟你抢。”她接过草莓放进车里，眼睛在价签上飞快地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标价牌上的数字比菜市场贵了近一半。
陈景辰看在眼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知道李舒瑜的性子，总是把“划算”两个字刻在心上。上次视频时，她对着手机屏幕里的新裙子比划了半天，说“等打折了就买”，可直到现在，他也没见她穿过。
转过生鲜区，迎面撞见一排护肤品货架。李舒瑜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在一瓶保湿面霜上停住了。那是她念叨了很久的牌子，上次说换季皮肤干，想试试，可当时他正忙着应付王涛彦的突击检查，没接话茬。
“看看？”陈景辰推了推她的胳膊。
李舒瑜伸手拿起面霜，指尖在瓶身上摩挲着，透明的玻璃瓶映出她亮晶晶的眼睛。“好像还不错。”她对着光线看了看，又翻到背面看成分表，嘴角噙着点藏不住的欢喜，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价签上时，那点欢喜突然就淡了。“算了。”她把面霜放回货架，语气轻得像叹气，“我现在用的那瓶还没见底呢，浪费。”
陈景辰的心沉了沉。他看见她转身时，指尖在货架边缘顿了顿，像是舍不得。他突然想起自己工资卡上的数字——这七个月没日没夜地干，加班费攒了不少，原本想着留着应急，可此刻看着李舒瑜故作轻松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数字远不如她眼里的光重要。
“舒瑜。”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有点凉，像蒙自清晨的露水，“你过来。”
李舒瑜被他拽到零食区，一脸疑惑：“咋了？”
陈景辰往手推车里丢了袋她爱吃的芒果干，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你别想着给我省钱。”他看着她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今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的消费我来买单。”
李舒瑜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真的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敢相信的雀跃，尾音都飘了起来，“你没骗我？”
“骗你是小狗。”陈景辰笑了，伸手刮她的鼻子，“放心大胆地挑，今天我请客。”他特意挺了挺腰板，像个要展示宝藏的孩子——这七个月受的委屈、攒的疲惫，在看到她眼里的光时，突然都有了意义。
“哇，你太有魅力了！”李舒瑜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柔软的触感像羽毛拂过，让他的耳朵瞬间红透了。“那我可不客气了喔！”她推着车往前冲，裙摆扫过他的膝盖，像阵带着甜意的风。
可陈景辰没想到，她的“不客气”，也只是在洗漱区多拿了支牙刷。
“这个牌子的牙刷软，适合你。”李舒瑜把牙刷放进车里，又拿起支同款不同色的，“这个给我，情侣款。”她举着两支牙刷比了比，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不是很划算？买一送一呢。”
陈景辰看着她认真计算“划算”的样子，突然鼻子一酸。他往沐浴露货架指了指：“那个沐浴露不是快用完了吗？换瓶新的。”
李舒瑜果然走过去，拿起瓶薰衣草味的沐浴露，看了看价签，又放回了更便宜的柠檬味。“这个也挺好。”她笑得一脸满足，“柠檬味提神，早上洗澡清醒。”
他没再劝，只是默默把那瓶薰衣草的也放进车里。李舒瑜发现时，嗔怪地瞪他：“你咋又拿了？”
“我用。”陈景辰说得理直气壮，“我喜欢薰衣草味。”其实他对香味没什么偏好，只是记得她上次说“薰衣草助眠，你总熬夜，用这个好”。
走到食品区，李舒瑜的脚步明显轻快了。她在饼干货架前停住，拿起盒进口曲奇，翻来覆去地看。“这个包装好看。”她对着光转了转盒子，金色的花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上次看学生家长给孩子带过，说味道不错。”
陈景辰伸手要去拿，却被她按住了。“别别别。”她把曲奇放回货架，指了指旁边的苏打饼干，“这个实惠，我早上泡牛奶吃，顶饱。”
“舒瑜。”陈景辰拉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沾着点饼干盒上的灰尘，“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不用看价格。”
“我知道。”李舒瑜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蒙自的星星，“可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该省的省，该花的花。你挣的钱也不容易，流了那么多汗，总不能乱花呀。”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再说了，跟你在一起，就算吃白馒头，我也觉得甜。”
陈景辰的心像被温水泡过，又软又胀。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却比任何华丽的衣裳都让他心动；她捧着盒廉价的苏打饼干，眼里的光却比任何珠宝都耀眼。他突然明白，自己亏欠她的，从来不是昂贵的礼物，而是这些寻常日子里的陪伴——是陪她挑牙刷时的耐心，是听她算“划算”时的认真，是看穿她舍不得时，悄悄把东西放进购物车的默契。
“那这个总可以买吧？”他拿起袋话梅，是她每次晕车都要含的那种，“你不是说上次去乡下家访，晕车晕得厉害吗？备着点。”
李舒瑜没再推辞，接过去放进车里，嘴角抿着藏不住的笑。“这个可以有。”她推着车往前走，突然拐进日用品区，拿起个粉色的保温杯，“这个给你。”
陈景辰接过杯子，手感沉甸甸的。“给我？”
“嗯。”她点点头，手指在杯盖上的按钮上按了按，“你工地上喝的水总凉得快，这个保温，早上灌的热水，下午还是热的。”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了，这个是打折的，划算。”
陈景辰把杯子握紧了，杯身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暖得他眼眶发烫。他突然想起自己工地上那个掉了漆的搪瓷缸，是去年冬天马峰圆送的，他用了快一年，却从没想过换个新的。原来，总有人把你的冷暖放在心上，哪怕你自己都忘了。
结账时，收银员扫完最后一样东西，报出的数字比陈景辰预想的少了一半。他看了眼购物袋，里面大多是牙刷、牙膏、沐浴露这些日用品，零食只有寥寥几样，最贵的大概就是那两盒蓝莓。
“你看，没花多少吧？”李舒瑜拎着购物袋，笑得一脸得意，“我会过日子吧？”
“会。”陈景辰付了钱，接过袋子往肩上扛，沉甸甸的，却比任何奖状都让他踏实，“我家舒瑜最会过日子了。”
走出超市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李舒瑜挽着他的胳膊，脚步轻快地踩着地上的光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其实刚才那瓶面霜，我就是看看。”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小，“我皮肤油，用那个太厚重，不适合。”
陈景辰笑了笑，没戳破。他知道，她只是不想让他觉得亏欠。这个总是替别人着想的姑娘，连“想要”都藏得那么小心翼翼。
“对了，”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李舒瑜打开一看，是条银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石榴造型，是他昨天在客运站旁边的小店买的。“你啥时候买的？”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昨天等车的时候。”陈景辰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知道你喜欢石榴，就买了。不贵重，你别嫌弃。”
李舒瑜没说话，只是把项链往脖子上戴。阳光落在吊坠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映得她眼角有点湿润。“不嫌弃。”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哽咽，“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晚风带着石榴的甜香吹过来，拂得两人的衣角轻轻摆动。陈景辰看着李舒瑜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在工地上受的委屈、熬的夜，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原来幸福从不是昂贵的礼物堆出来的，而是她捧着廉价的苏打饼干时眼里的光，是她把保温杯塞进你手里时的认真，是你们一起走在夕阳里，购物袋晃荡出的、细碎而踏实的声响。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购物袋，里面装着的，哪里是日用品，分明是两个人小心翼翼攒起来的、关于未来的期待。而他知道，从今往后，他要把这些期待，一点点变成触手可及的日子——是陪她挑面霜时的毫不犹豫，是听她算“划算”时的耐心倾听，是无论多忙，都记得把她的喜怒哀乐，放进自己的日程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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