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声却坚定地向着七点逼近。
顾云归周围的空位被迅速填满。起初是零星的几个，后来是三三两两，再后来，几乎是成片地被涌入的学生占据。
窃窃私语声、脚步声、寻找座位的招呼声汇聚成一股越来越响的声浪，充斥着整个大会堂。
他原本选择的那个相对清静的位置，此刻也早已被包围。
前后左右都是陌生的面孔，大多是穿着军训服的新生，脸上洋溢着初入大学的兴奋和对这场演讲的好奇。
也有不少高年级的学生，似乎也是慕名而来。
顾云归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一块礁石，置身于涌动的人潮之中。
那瓶百岁山依旧孤零零地占据着旁边的空座，在逐渐拥挤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但最终也被后来的人流所淹没。
他环视四周，心中微动。没想到会场竟然能坐得这么满。不知道是校方宣传得力，还是……“张楚然”这个名字本身，就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终于，墙上的时钟指针精准地指向了七点。
会场内的灯光适时地暗了下来，只留下舞台上方明亮的聚光灯。嘈杂的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舞台中央。
一位学生模样的主持人走上台，简单介绍了本次分享会的主题和意义，话语简洁明了。然后，他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说道：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从英国剑桥大学交换归来，为我们分享宝贵经验的——张楚然学姐！”
话音落下，掌声如潮水般涌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舞台侧方的幕布后，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走出，步态从容地走到了舞台中央的演讲台前。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低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脸上化着淡雅的妆容，比公众号照片上更多了几分生动和光彩。
她站定，面向观众，微微鞠躬。
就在她抬起头，露出那个标志性的、带着些许羞涩又得体的微笑时——
台下瞬间响起了一片压抑着的惊呼和吸气声，尤其是新生区域。
“哇塞！”一个男生忍不住低呼出声。
“好漂亮啊！这就是大学生活吗？刚入学就能看到仙女学姐！”旁边他的同伴激动地附和。
“这颜值……绝了！也不知道学姐有没有男朋友啊？”有女生小声地跟朋友嘀咕，语气里满是羡慕和好奇。
这些毫不掩饰的赞美和议论，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会场里，还是隐约可闻。
顾云归坐在人群中，目光牢牢地锁在舞台上的那个人身上。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
她真的回来了。
就站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光芒四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和他记忆中那个在酒吧角落里哭泣、在剑桥细雨中疏离的女孩，似乎有些不同，又似乎……本质上还是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膝盖。
掌声渐渐平息，张楚然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分享。
她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会堂的每个角落，清亮、稳定，带着一种经过历练的自信和从容。
逻辑清晰，语言流畅，偶尔穿插着幽默的小故事，引得台下阵阵轻笑和掌声。
聚光灯下的她，侃侃而谈，举止大方，仿佛又变回了顾云归初识时那个闪闪发光、自信优秀的学姐。
顾云归静静地听着，目光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
看着此刻在台上散发着知性魅力的张楚然，再联想到她曾经在自己身边时，那卸下所有防备、会撒娇、会闹小脾气、眼神里满是依赖和信任的模样……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原来，他的小学姐，本就该是这样耀眼的存在。
那份只在他面前展露的天真与脆弱，是何其珍贵的信任，却被他轻易地辜负了。
演讲在热烈的掌声中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自由提问环节。
学生们踊跃举手，问题五花八门，从学术规划到海外生活细节，张楚然都一一耐心解答，反应敏捷，态度真诚。
这时，一个坐在前排的女生接过话筒，有些腼腆地问道：“学姐你好，我想问一个可能有点俗套的问题。就是……
你觉得在大学期间，有必要开启一段恋情吗？还是应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等以后再说？”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许多人的心弦，会场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窃窃私语。
台上的张楚然，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她的眼神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失焦，仿佛透过眼前的观众，看到了某些遥远的画面。
但很快，她便恢复了自然，甚至笑容更加明媚了几分。
她握着话筒，目光扫过台下充满期待的年轻面孔，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嗯，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也是很多同学都会思考的。”
她微微停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说道：
“我觉得，每个人的选择和际遇都不同，没有标准的答案。无论是选择专注学业，还是期待一份美好的感情，都值得尊重。”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坐在台下的顾云归心脏猛地一缩：
“但是我想说，”张楚然的目光似乎变得有些悠远，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对的人，他只会站在你的前程里，而不是阻碍你的前程。”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变得锐利而真诚，仿佛是在告诫在场的每一位学弟学妹，也像是在对自己重申：
“所以，大家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一定要擦亮眼睛。要选择那个能让你变得更好，能和你一起成长，而不是消耗你、让你陷入内耗和痛苦的人。”
话音落下，会场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这番话无疑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尤其是对那些刚刚踏入大学、对爱情充满憧憬又带着些许迷茫的新生来说，像是一剂清醒剂。
顾云归坐在掌声中，却感觉那些掌声像是隔着一层玻璃，遥远而模糊。
“对的人，只会站在前程里，而不是阻碍前程。”
“擦亮眼睛……不要消耗你、让你陷入内耗和痛苦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地扎在他心上。
她是在回答学妹的问题，更是在用这种方式，为他们的过去，下一个最决绝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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