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的指尖抚过朱雄英递来的描红本时,宣纸上“天下太平”四个字歪得像扭秧歌。孩子的小拳头攥着毛笔,墨汁蹭得满手都是,看见她笑,奶声奶气地辩解:“皇祖母别笑,先生说我比上次进步多了!”
【轮回记忆:第73次洪武三年,朱雄英也是这样举着描红本跑向她,却在廊下被吕侧妃宫里的太监绊倒,额头撞在石阶上,血珠滴在“太平”二字上,晕开成朵狰狞的花。后来她抱着昏迷的孩子跪在御书房外,朱元璋掀帘而出时,龙袍上还沾着批阅奏折的朱砂,像极了孩子额角的血】
“是进步多了,”李萱抽出帕子替他擦手,指尖触到孩子腕间的银镯子,红绳蝴蝶结被他盘得发亮,“就是这墨用得太多,再这样下去,尚宫局的墨锭都要被你霍霍光了。”
朱雄英咯咯地笑,突然往她怀里钻,小脑袋在她衣襟上蹭:“皇祖母,允炆说他会叠纸船,能在太液池漂三天三夜,您让他教我好不好?”
李萱刚要应声,就见朱允炆背着双手从门外走进来,藏在身后的手露出半只纸船,船帆上还歪歪扭扭写着个“安”字。孩子把纸船往她面前一递,小脸憋得通红:“皇祖母,这个……这个给您,能载着坏东西漂走。”
李萱的心轻轻一颤。这孩子总在不经意间,说些让她鼻酸的话。她想起第76次轮回,朱允炆也是这样,在她被投河前偷偷塞给她只纸船,说“娘说您怕水,让它陪着您”。后来她在水里挣扎时,真的看见那纸船漂在水面,像颗微弱的星。
“允炆的手真巧,”李萱把纸船放在案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船帆上,“只是这太液池近日在清淤,等水干净了,皇祖母陪你们一起放船好不好?”
两个孩子齐声应好,朱雄英拉着朱允炆往外跑,银镯子和纸船边角碰撞的脆响,像串流动的风铃。李萱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听见春桃在门外轻咳——是有要事禀报的暗号。
“小主,常将军在偏殿候着,说……说查到当年给朱雄英殿下下魇镇的木工了。”春桃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袖口蹭了蹭,“那木工说,是吕侧妃的哥哥吕本找的他,给了他十两黄金,让他在太子妃的梳妆匣里刻了符咒。”
李萱握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帕角绣的桃花被她攥得变了形。吕本!第73次轮回她查了整整半年,都没查到这人头上,原来吕氏背后还有人撑腰。她想起母亲在轮回里说的话:“时空管理局在朝中安插的眼线,比你想的多。”
“让常将军进来。”李萱的声音平静无波,腕间的双鱼玉佩却隐隐发烫,红痕在玉面游走,像在警示什么。
常遇春走进来时,甲胄上还沾着风尘,显然是刚从宫外回来。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卷画轴:“启禀娘娘,这是木工画的符咒拓本,与观星台地宫里的符咒同出一辙,都是时空管理局的‘锁魂咒’。”
李萱展开画轴,符咒扭曲如蛇,尾端竟藏着个极小的“吕”字。第70次她在达定妃的妆匣里见过类似的符咒,那时还以为是后宫争宠的寻常手段,如今看来,都是时空管理局的布局。
“那木工还说什么了?”李萱的指尖在“吕”字上顿了顿,墨痕陈旧,却带着股阴寒的气。
“他说吕本曾带过个黑袍人去他工坊,”常遇春的声音沉了下去,“那黑袍人后颈有颗朱砂痣,和……和朱允炆殿下的位置一模一样。”
李萱的心脏骤然缩紧。果然如此!第78次观星台的黑袍人,朱允炆颈后的痣,原来都是时空管理局的标记。她想起母亲说的“备用容器”,指尖竟有些发凉。
“继续查吕本,”李萱卷起画轴,“但别惊动他,也别让允炆知道这事。”她顿了顿,“另外,把那木工送到皇陵附近的庄子上,给足银两,让他永世不得入宫。”
常遇春领命而去,偏殿的檀香在他走后显得格外沉。李萱走到案前,拿起朱允炆的纸船,船底竟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圆点——和他颈后的痣位置相同。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圆点,突然听见朱元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朱元璋走进来,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山楂红得像玛瑙。他把糖葫芦往案上一放,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刚从东宫过来,常氏说英儿把你教他的‘清心诀’背给太傅听了,气得太傅吹胡子瞪眼,说这哪是读书,是练仙法。”
李萱被他逗笑,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衣襟上的龙涎香:“陛下就别取笑他了,那‘清心诀’是我按民间安神的法子编的,总比被魇镇缠着强。”
朱元璋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声音低了些:“常遇春的话,你都知道了?”他顿了顿,指腹在她腕间的玉佩上摩挲,“吕本那边,朕已让人盯着,等他露出马脚,就一网打尽。”
李萱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很安心。她想起第71次轮回,朱元璋也是这样,在她被马皇后诬陷时,把她护在身后,对满朝文武说“朕的人,朕信得过”。
“陛下,”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允炆颈后的痣……”
“朕知道,”朱元璋的眼神沉了沉,“那不是天生的,是吕氏怀他时,被黑袍人偷偷点的标记。”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但他是朕的孙子,这点永远不会变。”
李萱的眼眶有些发烫,反手握紧他的手:“陛下说得对,他是我们的孙子。”
正说着,就见朱雄英和朱允炆扒着门框往里瞧,朱雄英举着半串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喊:“皇祖父,你又偷抱皇祖母!先生说……说男女授受不亲!”
朱元璋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把将两个孩子捞进怀里,龙袍下摆扫过案上的纸船,船帆轻轻晃动:“这臭小子,懂的还不少。等你们再大些,朕就教你们骑射,省得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朱雄英拍着小手说好,朱允炆却指着朱元璋的龙袍:“皇祖父,你这上面的龙,没有皇祖母玉佩上的鱼好看。”
李萱和朱元璋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窗外的青梅树被风拂得轻响,像首温柔的歌。李萱看着眼前的祖孙三人,突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有了意义——那些在轮回里反复经历的痛,不就是为了守护此刻的暖吗?
“陛下,”李萱的指尖划过案上的纸船,“晚膳让御膳房做些梅花糕吧,孩子们爱吃。”
“好,”朱元璋把朱允炆架在肩上,“再让他们做个最大的,给我们萱儿当点心。”
朱允炆咯咯地笑,小手抓着朱元璋的发冠,纸船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流转,像层薄薄的金纱。李萱望着这一幕,腕间的双鱼玉佩轻轻发烫,红痕桃花纹在玉面舒展,像在为这安稳的岁月,轻轻颔首。
真好啊。
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那些撕心裂肺的伤,终于都化作了此刻的甜。
这一世,她有他,有孩子们,有满院的青梅树,有飘着墨香的描红本,还有数不尽的寻常日子。
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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