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民凑过去，心领神会地瞪大了眼睛。苏青用钢笔尖戳着纸上\"勾结境外\"几个字，声音陡然拔高：\"这歪歪扭扭的笔画，跟几年前咱们厂被撤职的后勤主任李怀德的笔迹一模一样！他被革职后天天在厂门口骂街，说要让咱们好看！还记得不。\"
\"可不是嘛！\"刘卫民立刻心领神会凑上前看字迹，一拍大腿，\"上回保卫科巡逻，还看见他在暗处鬼鬼祟祟！这分明是怀恨在心，故意挑拨离间！这勾笔的弧度，还有这资本主义几个字的写法，跟他在厂里时的笔迹一模一样！\"
苏青抽出两根香烟，一根递给刘卫民，一根递给周同春：\"我还记得这个李怀德人品坏的很，厂里谁不知道他，利用手中权力调戏女工，被咱们发现，咱们说了句公道话就被穿小鞋，好在他自己瞎搞，搞的厂里的宣传工作停摆，才部里开了党委会把他被撤了职。\"
\"周副科长您也来仔细看看。\"苏青将举报信摊开，信纸滑到对方手边，\"许大茂的胶片，是从黑市淘来的残次品，本意是研究拍摄技术，撑死了算违规放映。\"他抱起双臂，冷笑一声，\"但这封匿名举报信，用词却是如此精准，直接扣上勾连香港的大帽子，您不觉得蹊跷？\"
周同春捏起信纸，脸色逐渐阴沉。
苏青绕到他身后，语气带着几分惋惜：\"李怀德那家伙，人品败坏，调戏女工被查办，一直放话要搞垮轧钢厂。没想到到现在还怀恨在心，要是厂里的女工知道保卫科帮着人渣破坏厂里的团结？我估摸着也得被咱厂里的女工指着鼻子骂了。\"
刘卫民立刻接话：\"对！厂里的女工哪个不讨厌他！\"说着他故意用怜悯的目光看周同春。
周同春听后脸色越发难看，他见苏青和刘卫民俩人一唱一和，大致相信了苏青说的，万一真被厂里女工传开，他还有面子？最主要的是，他居然被一个厂里工人的人渣利用了。这让他比吞了苍蝇还要恶心。
\"周科长，您这是被当枪使了！\"苏青突然重重拍桌，震得搪瓷缸里的茶水四溅，\"阶级敌人躲在暗处，就等着看咱们厂里自相残杀！您现在抓了许大茂，正中他们下怀！\"
周同春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不是怕的，是气的！苏青见他表情相信，语气放缓：\"咱们都是为厂里办事。要是因为一封匿名信就大动干戈，影响了生产宣传，上面追究下来…\"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墙上的\"团结生产\"标语，\"到时候，怕是有人要在背后偷笑了。还有这事儿传开，厂里的女工都对您有了意见，您这面上…\"
夜风拍打着窗户，周同春沉默良久，这厂里女工对他有意见，戳他脊梁骨，更让他如芒在背，终于把举报信拍推回桌面：\"苏厂长您说怎么办？\"
\"内部处理就好。\"苏青立刻接话，\"许大茂公开检讨，胶片全部销毁。咱们成立专项小组，彻查李怀德余党。我估计着还厂里还有他的人，在想着怎么搞破坏呢！\"他望着信纸边缘卷起的火苗，意味深长说的煞有其事，\"有些暗处的老鼠，就该清理清理了。\"
周同春终于叹了口气：\"苏厂长，您说的对。但这事儿已经发生，我要是就这么放人，上面追究下来……\"
\"这个你放心。\"苏青立刻接话心道我就是这个上面，保卫处有岳父，厂党委有厂长。
\"我会向杨厂长汇报，就说这是一次内部教育事件，让许大茂和娄晓娥在厂里公开检讨，接受群众批判。这样既给了他们教训，也能起到警示作用，还能避免事情闹大。你觉得如何？\"
周同春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那就按苏厂长说的办吧。不过下不为例，要是再有类似的事情……\"
\"我明白，周副科长放心。\"苏青笑着起身，拍了拍周同春的肩膀，\"这次多亏你配合，改天我叫上卫民咱们一起喝酒！\"
等周同春离开后，刘卫民满脸敬佩：\"苏厂长，您这张嘴，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苏青却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卫民，这次也对亏你反应快。还有，密切关注周同春，他这个人不简单。这才入职多久？就急着立功想要往上爬。你别被他抓着把柄，别阴沟里翻了船！\"说完，他大步向小黑屋走去，准备去看看许大茂和娄晓娥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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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屋门前，小李和小王正不安地来回踱步，见到周同春的眼神示意，才连忙打开铁门。昏暗的灯光下，许大茂和娄晓娥蜷缩在角落里，娄晓娥脸色苍白，许大茂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
\"胶片全部销毁，以后不许再犯！\"周同春沉着脸对小李小王吩咐道。
\"苏......苏厂长？\"许大茂刚要开口，就被苏青抬手打断。
\"先跟我出去。\"苏青简短地说，眼神里带着警告。
许大茂立刻闭上嘴，乖乖跟着苏青往外走。踏出小黑屋的那一刻，夏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娄晓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眶瞬间红了——直到这时，两人才真切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许大茂双腿发软，差点栽倒在地。他后怕地想着，要是再晚一步，天亮后等待他们的，恐怕就是被押送到公安局，迎接批斗和劳改了。想到这儿，他偷偷看了眼苏青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感激，也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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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区的路灯在深夜中晕出昏黄的光斑，苏青推着自行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细碎声响。许大茂弓着背跟在后面，娄晓娥攥着他的衣角，两人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知道怕了？\"苏青突然停住，车把上的搪瓷缸晃出叮铃轻响。他转身时，路灯的光正好落在许大茂煞白的脸上——这人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子，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苏哥...苏哥我错了...\"许大茂突然\"噗通\"一声跪下，膝盖撞在石板路上发出闷响，\"我真不知道事情会闹这么大！我就是想...想让晓娥开心开心...\"他哽咽着抬头，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片，\"那电影是我求岳父弄来的，我发誓真没别的心思！\"
苏青狠狠踢开脚边石子：\"开心？你知道勾结境外是什么罪名？55年的时候机械厂有个工人，不过说了句苏联老大哥的不是，第二天就被拖上了批斗台！第三天就被送到靶场被枪毙，罪名只是因为破坏中苏团结，获反革命罪。\"
他扯开领口，露出被冷汗浸透的衬衫，\"你当我不后怕？要是周同春咬死不放，还有我，当初保举你进文艺科，现在倒好，全成把柄了！你们出事，我分分钟能被说成包庇资本家余孽！\"
娄晓娥突然捂住嘴，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苏厂长，是我没拦住他...我也糊涂了...\"
\"糊涂？\"苏青猛地转身，吓得她后退半步，\"你娄家资本家帽子还在呢，就敢跟着折腾？要是真被定性成里通外国，你知道娄家上下会遭什么罪？我告诉你，你爸你妈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两人同时哆嗦，许大茂脸上瞬间浮起五道红痕，踉跄着退了半步。
苏青指着许大茂，声音几乎要把黑夜震碎，\"还有你！资本家女婿的身份，就应该连屁都得夹着放！如果因为你的原因，真把娄家提前拖进清算名单最后连累我，我第一个把你塞进厂里的炼钢炉，省得你害人！\"
苏青有些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贪图娄家的钱财，更不应该让他们带药品，但是想到当年流感肆虐，他没有药就无法保全家人，不管会不会被感染上，有了药才是底气。每一个选择都是生活逼着他去选。
许大茂突然扑过去抱住苏青的腿：\"苏哥！我真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额头抵着苏青的裤脚，声音带着哭腔，\"我上有老下有小，向阳才两岁啊...您要是不管我们，我们全家都得完...\"
苏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悸——与周同春周旋时，冷汗浸透了三层衬衫，每句话都像走钢丝。他抬脚踹开许大茂，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发现手抖得连火都点不着。
你以为这个时候的罪名是开玩笑的？这个年代哪怕是一句无心的话，都能升级到阶级斗争，从而付出代价，后世玩笑随便开，这里不行，被人抓着把柄，直接拖走枪毙都有可能。比如你污蔑了军人，直接就是枪毙，污蔑了干部，直接反革命罪被判十几年。
\"明天你写三份检讨。\"他终于把烟叼稳，火苗在风中明明灭灭，\"保卫科、宣传科、厂党委各交一份。\"烟头被狠狠碾灭在鞋底，\"再有下次，我亲手把你们送进局子。还有些检讨的时候说胶片是黑市买的！\"
转身推车时，他压低声音补了句：\"娄晓娥，你也别以为自己无辜。从明天起，每天下班去车间义务劳动两小时，好好改造思想！你是改造名义进厂，连车间都没去过，算哪门子的改造？\"
许大茂瘫坐在地上，看着苏青远去的背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娄晓娥蹲下身抱住他，眼泪滴在丈夫后颈：\"都怪我...都怪我...\"夜风卷起两人的哭声，消散在渐亮的天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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