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色的灯光勾勒紧闭双眼的脸庞，长发凌乱地铺散。
上半身的衣衫已被剥落大半，裸露出的胸膛上——
左胸口那抹原本小巧的金色火焰印记，此刻正剧烈地跃动着，扩散蔓延至半边胸膛，张牙舞爪，散发着妖异、不祥的气息。
小草担忧地望着床上昏迷的身影：“王上他……”
齐芸手中握着已空的药瓶，目光扫过那只紧紧攥住小草手腕的、冷白而修长的手指，眉心微蹙。
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沉声道：“他的诅咒发作已持续一段时间了。我的药水本可压制，但随着时日推移……诅咒的力量愈发凶戾，药效便日渐减弱了。”
圣女，是与妖君、吸血鬼王同阶的一方界域之主。
四百多年前，由人类圣女亲手构建的诅咒阵法，自然也只有圣女才能解除。
然而，如今的人类界域……
齐芸敛下眉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压下所有心绪，她继续吩咐道：“他的城堡里，应该备有调配好的、能减缓诅咒痛苦的药浴。稍后，黎尔，你将他送回去，浸入药池之中。”
小草这才恍然，原来那赤红的水池并非温泉，而是救命的药浴。
“小草。”齐芸忽然唤她。
“嗯？”小草应声。
“这诅咒阵法……会激发受术者心底的脆弱，将其情绪无限放大，导致行为异于平常。”
所谓“异于平常”，不过是情绪被扭曲放大后的某种执念
比如，会下意识地靠近、依赖自己心中认定的亲近之生物……
以往的莱斯若特，发作时身边并无其他吸血鬼，总独自待在瑰月城堡，无甚打扰。
小草到来后，说来也巧，每周一日的假期总能避开莱斯若特诅咒发作的日子。
待她结束课程返回城堡时，莱斯若特也早已恢复如常。
这是小草第一次直面莱斯若特诅咒发作的模样，又恰逢药水的压制效果跌至低谷。
正因如此，莱斯若特才会外出寻求压制之法长达十二天。
可此行非但未能缓解，反而因诅咒之力积压更甚，才在今日骤然爆发。
小草作为莱斯若特认可的血亲，便成了这异常状态下，他潜意识里本能想要抓住的浮木。
齐芸一番解释，小草豁然开朗。
王上那些反常的举动，原来皆是诅咒作祟。
“师傅，”小草看向齐芸，眼神认真而恳切，“我能跟您学习压制王上诅咒的药水配制吗？未来，我还想钻研更深……改良药方，为王上减轻这份痛苦。”
齐芸深知，小草所言非虚，她确实有这个能力。
小草拥有纯粹的木系灵力，天赋卓绝。
齐芸身为火系契灵师，药理只是兴趣使然。
短短三年，小草已将她的药理知识几乎学尽。
若想更上层楼，掌握木系专属的、更全面的治愈技能……就必须前往人类界域的木系世家——秦家。
小草是世间罕见的火木双系契灵师，齐芸不能再自私地将她束缚在自己羽翼之下。
然而，前往人类界域，意味着小草将会接触到许多事情。
齐芸阖上双眼，声音里带着挣扎：“……容我再想想。”
小草显然误解了齐芸这声“想想”背后的深意，眸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失落地低应了一声：“哦……”
齐芸未再回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身为相伴已久的契侣，黎尔敏锐地捕捉到她翻涌的心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你师傅”，便紧随其后离去。
小草没法离开，因为莱斯若特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很紧。
当然，她也不会离开。
只是……小草苦恼地皱起眉头。王上攥住的是她的右手。
这下，连吃东西都变得极不方便。
面对齐芸留下的丰盛午餐，她只能笨拙地尝试用左手拿起筷子。
“啪嗒。”不知第几次让红烧鸡翅从筷尖滑落，小草鼓起脸颊，气馁地放下了筷子。
刚回过头，便直直撞进了莱斯若特的眼眸里。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轮廓描摹一遍。
从前，都是她受伤躺在那里，王上守在床边。
如今角色对调，心疼之余，小草心底竟也悄然生出一丝新奇。
“王上，还很痛吗？”她轻声询问，声音里满是关切。
莱斯若特并未立刻回应，视线依旧牢牢锁在她的脸上。
过了半晌，他才低低唤道：“小草。”
声音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像砂纸磨过枯木。
“我在，王上。”小草应道
如同过去无数次莱斯若特对她做的那样，她拿起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渗出的汗珠，指尖温柔地拨开那些因汗水而黏在脸颊的发丝。
她唇角弯起一抹哄慰的笑意，半开玩笑地说：“尊敬的莱斯若特王上，你的小草骑士随时待命，痛，你可倾诉，并有权要求哄唱服务，饥饿，亦可吩咐准备餐食，并有权要求喂食服务……”
莱斯若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依赖。
“如果……”他问，“余都想要呢？小草骑士能满足王的贪心吗？”
那么一大堆要求，若真要同时满足，小草觉得自己的五官和四肢都要打起架来。
然而，那双如深邃宝石般的眼眸里，此刻无意识地流露出的几分脆弱，瞬间点燃了她心底的保护欲。
毕竟，强大的生物，卸下“盔甲”流露出的反差姿态，最是令人无法拒绝。
小草“腾”地站起身，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气势：“好！王上稍等，我去给您准备抱枕、餐食、还有您喜欢的甜血果脯……”
莱斯若特却并未松开她的手腕。
胸口的那团圣阳之火正一刻不停地炙烤、折磨着他，那恶毒的诅咒火上浇油地，不断将那些压抑的情绪勾引出来。
从前，他便是这样独自一位吸血鬼熬过无数个日夜。
可是，因为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会关心他、哄着他、处处在意他情绪的人
这煎熬竟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小草明白，此刻的莱斯若特不是平时威严冷静的王上。
他是受伤的，脆弱的，需要依靠的。
小草指尖绿芒闪烁，召唤出一捧柔韧的青草。
她像制作毛毡玩具般，用草针飞快地“戳戳戳”
不一会儿，一个憨态可掬的迷你版“小草”便出现在她掌心。
她将这个草编小人儿放在莱斯若特的枕畔，紧挨着他的脸颊。
“王上，就让它暂时替我陪着你。”她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我去给您准备餐食和其他需要的东西，很快回来。”
血袋虽可以直接食用，但被齐芸影响，又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小草觉得病患就该吃点热乎乎的食物。
她得去厨房煮一壶温热的血红茶。
莱斯若特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落在枕边那个小小的“小草”上。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重伤后的轻颤，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个草编小人儿。
他的手掌宽大，那迷你的小草在他掌心更显娇小玲珑。
小人儿触感柔韧微凉，与小草发丝的触感竟有几分相似。
将这小小的慰藉紧紧攥在手心，贴近剧烈起伏的胸膛，仿佛汲取着某种支撑的力量。
终于，他缓缓地、带着不舍地松开了小草的手指。
“别离开太久。”他低语道，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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