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春天,总是来得比中原慢上半月。积雪才退去,冻土尚未全解,河流里还飘着未融尽的冰碴。可在这片曾经被称作“苦寒之地”的辽阔原野上,今年的春气似乎格外明亮。
驿道新修,石板被阳光晒得发白。车辙深深,马蹄声杂乱,一队队文官骑士从南而来,尘烟在风里翻腾,落在路旁的枯草上,竟像是落下一层新土。那些骑士的披风上绣着玄朝的云纹,旗帜插在车后,微风中猎猎作响。
路两旁的牧民纷纷驻足,男人们摘下皮帽,女人们抱着孩子,孩子们躲在母亲怀里,眨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队官差。有人低声问:“可是来考学的?”另一个人答:“听说今年北疆也要开科了,草原人也能读书当官。”语气里既是难以置信,又带着隐隐的希望。
在距离州府三十里外的一处新垦村庄里,春耕早已开始。原本被称作“石骨地”的荒坡,如今被开出一垄垄新田。牛车在田埂上缓慢碾过,犁沟翻开,黑土翻涌,蒸起的雾气混着泥香。孩子们追着牛尾跑,笑声清脆。
“再过三日,府里就要放榜了。”老村长用手挡着阳光,看向远处州府方向,声音里掩不住激动。
“俺家那小子,这些年在学馆可没白吃饭。”一个猎户模样的男人笑着说,擦了擦满是茧的手,“他写字我看不懂,可先生说他诗文都有模有样。”
“是啊,”另一个牧羊的老汉接话,“他娘常念叨,若真中了,就算不当大官,咱这辈子也算见了光。”
村头的柳条已经冒芽,微风拂过,嫩绿轻摇。天光渐柔,云层被日照成了金边。那一刻,整个村庄都笼在一层温和的亮色里。
三日后,放榜之日。
州府的红楼前,早早聚满了人。老百姓挤在榜前,脸上带着紧张与期待。有人爬上墙头,有人站在马背上远远张望。鼓楼三声铜鼓敲响,榜纸被官员小心翼翼展开,自上而下,一笔一划都是新朝的规制。
“中了——我儿中了!”一个老妇人忽然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的儿子是个猎户出身,十年前还在山里放鹰,如今名列榜末,却依旧引起全场一阵惊呼。
“榜末也好啊!能进仕途,就能为官。”旁边人羡慕道。
那妇人抹着眼泪,不住磕头:“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另一个穿兽皮的少年也在人群中呆呆站着,他的名字被念出时,整个人都愣住。母亲冲上去抱住他,泣不成声。有人拍着他肩膀道:“牧羊子弟,入朝为官——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人群渐渐散去,只余一片沸腾的余音。
榜下的石阶上,老村长带着几名村民跪下,手中捧着早备好的碑文草稿。他朝知府大人叩首,高声道:“此碑非为皇帝个人,而为这选贤任能、使草民亦见希望之新政立碑!”
官员们一时面面相觑,随即点头允之。于是那块碑在北疆州府前立起,碑文简短,却字字铿锵——“明德在上,百姓得学”。
那夜,整个州府灯火不灭。新举子们聚在一处破庙中庆贺,几盏清酒在火光中流转。少年们谈笑着自己的理想,有人说要修河筑路,有人说要教书立学,也有人说要回乡办馆,让更多人识字。火光照着他们的面庞,每一双眼睛里都有光。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门帘,雪后的泥路泛着银光。远处传来驿马声,是从京城而来的喜报使者。那匹马一身白汗,带来的,是北疆新政成功的奏报。
——“北疆特科放榜,蛮子弟中举十有七,寒门学子过半,民心欣悦,地方安宁。”
喜报一路传回京城。
那日黄昏,宫中御书房灯火未熄。宁凡披着紫衣,立于窗前,手中握着那份奏章。窗外,京城烟雾笼罩,楼阁层叠,街市上隐约传来孩童诵读声。
“北疆安,则天下安。”他轻声道,神情中带着久违的笑意。
太子立在一旁,神色恭敬。宁凡转身,把奏章递给他,道:“见微知着。边疆若能以文化人,以学养民,则十年后,无复战矣。”
太子点头:“儿臣记下。”
宁凡背手而立,目光落在宫墙外的远天。那一刻,落日余晖照在他的鬓角,映出几缕银白。
——
与此同时,北疆的夜渐深。
老村长守在碑前,手捧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他看着那八个大字,低声自语:“老了老了,可算看见世道变了。”他身后,村里的孩子们正围着石碑玩闹,嘴里念着先生教的《论语》。
远处传来牧笛声,断断续续,混着犬吠与风声。月光洒在新垦的稻田上,泛着银色的光。老村长抬头望天,只觉得那光与碑下的火光交织成一片,像是在为这片土地点灯。
翌日清晨,阳光洒在北疆驿路上。成群学子骑马南下,前往郡府听训。马蹄踏起尘土,他们背影在晨雾中渐远。
驿站外,一名老学官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他曾在中原考中进士,后因年迈自请来北疆教书。如今望着这群年轻人,他微微一笑,道:“去吧,这北土,也该有人写下自己的诗文。”
春日的风渐暖,远山的雪在消融,水声汩汩,仿佛是整个北疆都在苏醒。
——
京城文渊阁的史官,将此事记入《玄朝实录》:“玄历三十二年春,北疆新政行,科举首开,士气振,民心悦,蛮汉和,天下一统之象成焉。”
几笔墨迹,落在纸上,然而背后,是十数年的血汗与牺牲。
宁凡再度提笔,在奏折旁批道:“人心可化,世道可治。惟愿此举能长久不废,使后人知:治国者,不独以刀兵,尤贵以教化。”
他放下笔,望向窗外的夜色。宫灯次第亮起,一灯连一灯,如同千万民心之火,照亮天穹。
而此时,在万里之外的北疆,一座新建学馆里,孩子们正齐声朗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们的声音混着风声、鸟鸣与远方马蹄的回响,飘向辽阔无边的原野,飘向那个即将被写入史册的新时代。
这一夜,北疆的星光极亮。
风从北山吹来,卷起书页与尘土。灯火闪烁中,似有一个时代,在静静展开——从寒门的泪,到碑石的光,从皇帝的忧思,到百姓的笑语。
这一章,写在岁月的春风里,写在一片泥土复苏的气息中。
而那碑上的八个字,终将在百年后被后人反复诵读。
“明德在上,百姓得学。”
它不只是碑文,更是一个时代的信仰。
——
这一年,北疆彻底变了。
荒原有了书院,战马有了牧场,旧日的烽火台被改作学舍。那一夜,风从边关吹到京城,吹开了无数扇窗,也吹散了曾经的战烟。
朝堂之上,宁凡将那封“北疆喜报”封入档案,亲笔批注四字——
“功在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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