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睐娘轻轻呻吟了一声，一阵猛烈的咳嗽袭来，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如风中的树叶狂颤不止。
听得屋里有动静，一个四十多岁的农妇走了进来，浅褐色棉布袍子，深色裤子，袖子处打着几个黑色补丁，脸上白白净净，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小娘鱼醒了。”她见她咳得厉害，轻拍她的背。她又用碗装了水，扶着她喝下。
“多谢阿婆。”睐娘有气无力地说。
妇人摆手笑道：“是水生救了你，我只是帮你将湿衣换下来。”
睐娘暗暗吁了一口气。
“你昏睡了一日一夜，口中不停惊叫：爹爹姆妈快走！你是如何与爹娘失散，落入水中的？”那妇人三角眼散出计较的神色，若是个逃犯，她家可不敢收留。
睐娘想起落水前，拖着一鞑子一起坠入悬崖，在水里趁那人不注意将他活活憋死。这如何能随便告诉一个陌生人，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敢告诉。实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她咳嗽起来，妇人见她咳嗽得厉害，也没办法，转头出了低矮的茅屋。睐娘咳得满脸通红，突然一大口痰喷出，她忙用手捧住，怕污了人家被褥，睁眼一看，一团殷红赫然在目，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定然是潭底寒气太重，伤了肺。她学医时间不长，也知道些医理。这家人虽救了她，但十分穷困很显然请不起郎中。她也有可能病死在这破茅屋里，她脑子飞转，如何自救。
爹爹姆妈知道她落入悬崖，还不急出病来。她想让人送信，可这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胡乱托付人。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胡思乱想。
窗外，一个妇人同人发唠骚：“以为可以捡个不要钱的媳妇，哪晓得是个病秧子，看病咱家看不起，水生回来，我要叫他哪里拣来扔回哪去，可别死在我家。”
“水生姆妈，到底一条命，小姑娘家家投湖，够可怜的。你就做件好事，请个郎中，说不定，人家感谢救命之恩，就真给水生做了媳妇呢。”另一妇人声音软软的。
“呸！吃饭都快吃不上了，还顾得上别人？！你若要做好事，你拿钱来请郎中，你来伺候她！”妇人气哼哼地半句不让。
睐娘在屋里听得心惊肉跳，这妇人好狠毒，不请郎中也罢了，还要将她丢回湖里去。
她强撑着爬起身，也罢，人家将她从湖里救出没有义务为她请郎中，她离开这里再想办法。窗外又传来那妇人的声音：“都是从湖里捞人，金桂家救了个鞑子，送到衙门，县老爷赏他家十两，后来又捞了个死的，送到是衙门也得了五两银。我们家水生背，捞了个病种子，不管不顾往家背，我的傻儿子哟！”
“是哟，金桂家这次是发了，打渔一年到头也挣不了这么多。”
睐娘听着心惊，迷迷糊糊晕死过去。
“小妹妹，小妹妹，你醒醒。”睐娘被人叫醒。两颊烧得通红。
“救救我，救救我……”睐娘声音微弱，好不可怜。她真怕那妇人会将她扔湖里去。
若是南宫夫人在此，见此情形怕不要把眼睛哭瞎了。
少年用陶碗端来一大碗鱼汤，鱼腥味十足，睐娘被扶起来喝汤。闻着腥味十足的鱼汤，睐娘虽腹内空空，却闻之欲呕。
“喝吧，喝了增些力气。”白胡子老汉在一旁劝道。
睐娘闭着眼，就着水生端着的碗，大口喝起来。一股暖流入腹，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热腾腾的鱼汤通让她全身出汗，烧退下了，精神竟然好了点。
睐娘感激地看向爷孙俩，道：“感封恩公，救命之恩。来日定然报答。”
白胡子老汉摆摆手：“是人哪有见死不救的。小娘子家住哪里，因何落水。可否告诉老公公？”
睐娘知道实情是万万不能说的。她只好道：“我在崖上采草药，不慎掉下悬崖，落入太湖。”
水生听了眼睛一亮，小娘子受了风寒，他正愁他家没钱为她请大夫，若她能自医，帮他采点草药，就妥当了。
“你懂医术？”水生问。
“只学了一月余，不敢说懂。”赖娘实话实说，水生失望至极，想想这么小年纪的小娘子就算学医，大概也只能认认药材。
“不过，可否麻烦小哥哥帮我采几味药草，煮来给我吃。”赖娘咳嗽着断断续续他道。
水生搓搓手，喜道：“小娘子只管说，常见草药我也认得几种。”
“桔梗、薄菏、柴胡、枇杷叶、艾叶，煮水，三碗煮成一碗来。”睐娘喝了鱼汤，有了一点气力，轻声道，“有劳小哥哥了。”
水生点头应下，与爷爷出门去。
“爷爷，这小娘子看着不好，要请大夫。我觉得这几味药普通，怕是救不了人。”水生挠了挠头，“钱都在你娘手里，”爷爷叹口气，“自你爹了战场，生死不知，你娘也是不易。我这里有几个铜板，按她说的买点草药就算了。”
睐娘躺在床上，明白那妇人是不可能给她请大夫，，她也不怨恨，只是更加思念爹爹和姆妈。从小到大，全家人都将她视若珍宝，落入这种遭人厌弃的境况，她从未体验过。
眼泪悄悄滑落，她用手轻轻抹去，她还在发着低烧，人依然软趴趴的，强撑身子坐起，下了床，脚下一软，“啪”摔在地上，幸好是泥地，并未摔伤。
水生听见屋里有声音，冲进屋子，见她掉在地上，忙上前扶起，只觉触手处温香软玉般，不由面皮发烫，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幽香，脸红成了熟透的虾。他接触过的女孩子只有隔壁的细娘，和他一样一身鱼腥味。
“你要什么，只管叫我，自己下床作甚。”水生的呐呐地说。
“那些草药我想自己去寻，你怕是不容易找。”眯娘边咳边解释。
水生扶睐娘在床上躺下，一床破絮将她盖好。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打鱼我擅长，你说的草药我只认得艾草。”
眯娘见他憨憨的样子，心道，真是个心善的人，,以后定要报答他。
“那就用艾叶熬汤给我喝，再发一发汗，我又会好些。”眯娘道，“艾叶有温经，去湿、散寒、平喘止咳的功效。”。
水生一听，喜上眉梢，别的药草不好找，野艾草并不难寻。他飞跑出去，寻来艾草。水生娘喜欢唠嗑，去了隔壁半天也没回来。他只好自己寻来一个破陶罐，熬了药给她喂了下去。
水生娘不知道她唠嗑说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后竟然引来一桩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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