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晓杰等人赶到老庞家里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呢。
老庞家楼下的空地上，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黄白相间的简易“灵棚”，鲜花的簇拥之下，老庞的遗像正在冲着众人微笑。
“唁客行礼。”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家属答礼……”
因为老庞的死讯刚刚公布，前来吊唁的宾客还不算多，只是一些亲戚朋友和街坊邻居啥的，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像刘晓杰这样的同行。
“庞嫂，昨天我还见过老庞哩，这怎么说没就没了呀？”
当刘晓杰小心翼翼的问起之时，原本就是悲悲切切的庞嫂顿时就嚎啕大哭起来：“我们当家的，苦了一辈子啊……就这么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呦……”
看着庞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刘晓杰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就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在刘晓杰身边的这些人当中，几乎全都是业界的同行，众人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杰子，你们随了多少礼金？”
“两千。你们呢？”
“我们也是两千。”
虽然老庞欠着刘晓杰的那二十大几万还没有着落呢，毕竟人死为大，哪怕仅仅只是为了人情世故，也得随个份子，这没啥好说的。
但老庞毕竟还欠着钱呢，而且不仅仅只是欠了刘晓杰他们一家。
大家之所以这么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商量商量如何开口讨债呢。
二十几个同行聚在一起，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老庞欠了你们多少？”
“二十多万吧。”刘晓杰扭过脸去看了看身后的吕不凡：“吕总，老庞欠你的钱吗？”
“上个月初，老庞就说给钱，直到现在……哎……”吕不凡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哦。”
“欠了你多少？”
“十七万多。”
“老徐，老庞也欠你们公司钱吗？”
“他还欠着我两万多的尾款呢。”那个老徐苦笑了一下：“不过遇到这种情况……还说个啥呀，反正钱也不多，我也不打算要了。”
通过众人的“私下交流”，刘晓杰暗暗的“汇总”了一下，光是老庞欠各家同行的钱，差不多就有两百来万的样子，这还是仅仅只是他知道的那一部分。
其实吧，要是老庞这个人还在世的话，这点欠款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毕竟老庞在这个行当里头混了二十多年，家底肯定是有的。就算没有家底也不要紧，只要随便周转一下，总是能够周转来的。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这不是老庞已经不在了么？
他这个人都已经不在了，那还周转个屁呀。
虽然大家全都知道老庞家里肯定颇有积蓄，但在这种情况下，总不能逼着他的家属把存款取出来去堵业务上的大窟窿吧？
“杰哥哥……”柔柔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碰他，小声的嘀咕着：“咱们公司的钱，还能要回来吗？”
“不大好说呀。”刘晓杰吧嗒了一下发苦的嘴唇：“你看这么多人全都聚在这里，看似是在给老庞守灵，其实就是在等着老庞的家属拿一个说法呢。”
虽然同行们全都为老庞的意外离世表示了哀悼，并且按照一般的礼仪随了份子钱，其实大家的心思全都已经心照不宣了：就凭眼下这个情况，要想一分不少的把老庞欠的那些钱拿回来，显然已经有点不切实际了。但老庞的家属得有个说法呀！
那些欠款到底是给还是不给，给的话能给多少，不给的话是个什么样的说法，大家全都在等着呢。
又过了约莫个把小时的时间，天色已经黑透了。
就在众人百无聊赖的枯坐之时，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
这个小伙子约莫二十挂零的年纪，戴着一副厚如瓶底的圆框眼镜，眉宇之间和老庞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是老庞的儿子。
小庞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连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各位叔叔伯伯，各位大哥大姐，我爹已经不在了，有些事情我得和你们商量商量。”
虽然大家全都很关心钱的事儿，但谁也不好意思一上来就找人家的儿子谈钱，于是纷纷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
“虽然我刚刚大学毕业，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但我爹已经不在了，家里的事情就得由我担起来。”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庞竭力做出一副“我已经是大人”的样子：“我知道我爹在世的时候，曾经和各位有些业务上的来往，现如今他不在了，一切全都冲我说。”
冲你说？
怎么说？
“要是大家有合同什么的，就把合同拿出来，我爹欠你们的那些钱，不管欠了多少，我全都认。”
听了小庞的这句话，刘晓杰显得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竟然这么有担当，居然摆出了一副负债子还的架势。
既然有老庞的儿子兜底，那就好说了呀。
众人顿时就放心了，虽然很不好意思还是纷纷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
“老庞在世的时候，曾经拿过我们的货……”虽然刘晓杰没有合同，但这事他必须要说个清楚呀：“我叫刘晓杰，是星火公司的……”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庞就已经开口了：“星火公司的杰子哥哥，是吧？你放心，和你的那笔业务，我曾经听我爸说起过，不管当初我爹有没有和你签合同，至少我知道这个事情，我肯定不会赖账。”
有你这句话就行。
“我家里的情形，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我爸欠着大家的钱，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多……”小庞朝着大家深深鞠躬：“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大家不要闹事，有什么事儿等到把丧礼办完以后再说，可以吗？”
人一死，就怕债主闹事。
这是老庞的家属最担心的状况。
既然小庞已经这么说了，谁也不好意思真的像黄世仁一样“逼债”。
看着众人全都沉默不语，刘晓杰第一个表态：“天大地大人死为大，我管不了别人，只能代表我们星火公司说一句，老庞的身后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算是有天大的问题也要等到丧事办完了之后再说。”
既然刘晓杰已经这么说了，就算有些人不大情愿，也就只能随声附和了。
刘晓杰能够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至少是一份善良。
小庞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份善意，向他投去了一个表示感谢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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