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事儿没啥兴趣，也不想瞎掺和。”
当刘晓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霍四海显得有些惊讶，他稍微愣了一下旋即就追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大的业务，你不想做？”
“不想。”
“为啥？”
“太大了，这笔业务实在是太大了。”
刘晓杰的这句话立刻就引起了霍四海的兴趣，他微微的偏着头，就好像刚刚认识刘晓杰似的：“别人做生意的时候，最喜欢做大生意，而且是越大越好，你怎么还嫌弃上了呢？”
“我这个人没啥真本事，但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的。”刘晓杰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别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还能不知道吗？我们公司本小利薄，摆弄不了那么大的摊场，也做不了那么大的生意……”
“要是说让我想办法销售些啤酒，勉勉强强或许还能做得到。但要是说投资入股什么的……就凭我们公司那点小的可怜的实力，最多也就是做个微不足道的小股东，真心没啥意思……”
“据我所知，这事是由王副市长主导的……”霍四海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眯缝起来的眼睛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就好像能够看到刘晓杰的内心似的：“你们总不好连他的工作都不配合吧？”
“王副市长确实对我们公司有所帮助，但我也不能为了配合他的工作就打肿脸充胖子吧？”刘晓杰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大不了到时候我去找王副市长好好说说，实在不行就帮忙打打下手，销售点啤酒什么的，这已经是我能够接受的极限了。要想让我投资入股的话……我真没那个实力。”
“反而是霍总您……”刘晓杰笑着说道：“我听说你们四海集团还有希望接手海山啤酒哦？”
“哎。”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霍四海就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短叹：“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个啤酒厂真心是个包袱。你们公司船小好调头，但我们不行啊，就算明明知道这笔投资赚不到几个钱，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亏一笔，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做呀。”
像四海集团这样的大型企业，本身就和官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只是单纯的考虑商业利益，还有许多必须要考虑的方方面面：“王副市长当面找我谈了两次，我也是实在推不开呀，毕竟当初他也确实拉过我一把……”
“霍总……大叔您早就认识王副市长？”
“早就认识了。”或许是因为接连喝了几大杯啤酒的缘故，霍四海的脸色有些泛红，竟然说起了自己的创业经历：“这事说来就话长了，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刚刚弄了一个饮料厂……”
要不怎么说人家霍四海是实力大佬呢，敢情人家早在上个世纪就开始办厂了。
“你们别听他给自己脸上贴金。”身材发福的霍夫人哈哈大笑着说道：“说的好听一点是个饮料厂，其实就是个小作坊，满打满算就只有我们两口子，厂子里唯一的电动设备就是个旋盖机……”
“是啊，那个时候确实恓惶的很，根本就雇不起工人，整个厂子就只有我们两口子。甭管是生产、销售，还是业务、财务，全都是我们俩胡子眉毛一把抓。”说起当年的创业经历，霍四海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想当年的时候，我老婆自己在家里生产，我开着三轮小货车满世界的跑业务……其实也没啥具体的业务，就是把自己鼓捣出来的饮料往小卖店里送，说的更直白一点我其实就是个送货的，哈哈……”
“那个时候的大环境非常适合经商，只要是能把东西生产出来基本就不愁卖。而且当时的政策比较宽松，每当我看到市面上某款饮料的销量很好，就回家让老婆生产哪一款……”
柔柔立刻就被霍四海的这一番话惊的目瞪口呆：“这……这不就是假冒伪劣吗？”
“虽然确实是假冒伪劣，但当时还没有这个概念，也没有人管这些，反正大家都这么干。”霍四海哈哈大笑着说道：“反正就是用香精啊、甜蜜素啊什么的勾兑一下，随便印点商标往上一贴就可以往外卖了。头一年我就赚了十几万……”
在那个还讲究“万元户”的时代，霍四海一年就能赚十几万，绝对算是捞到了第一桶金。
“那个时代真的很好赚钱，只要人勤快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就不愁赚不到钱……但却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政策方面就开始收紧了，每次我外出送货的时候都好像做贼一样，但还是被执法人员给查到了……”霍四海微微的昂着头，就好像是在说起一件很有趣的小事儿：“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王副市长……”
“那个时候的王副市长，还是咱们区里的一个办事员。”霍四海说道：“当时他就对我说，就算他不查我，迟早也会有别人查我。他还对我说，必须要走正规化的道路才是长久之道，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后来还是他帮着我注册了正规的企业，连我最开始的那个营业执照都是他帮忙给办的……”
“办营业执照还要人帮忙吗？”
柔柔的这句话立刻就让霍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你还年轻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代的情形。那个时候我们连个正儿八经的厂房都没有，就在家里生产，那肯定不行啊。为了兴建厂房购买设备，我们借了一屁股的债，最终还是不够，又不得不找王办事员……也就是现在的王副市长联系了信用社，总算是搞到了点贷款，这才算是把饮料厂给搞起来了……”
“后来王办事员……王副市长调到了体委工作……”
“体委？他还管过体育运动的事吗？”
柔柔这句话天真的话语，立刻就让霍四海把刚刚喝到嘴里的啤酒喷了出来：“什么体育运动？那是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现在的孩子们呀……对于当年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嘿嘿，原来是这个体委呀，我还以为是管体育运动的那个体委哩。”
“同样是在他的运作和协调之下，我们又接手了区里的一家保健品厂，从此以后就终于走上了正轨……”霍四海说道：“老实说，我们四海集团能有今日的成绩，确实离不开这位王副市长的帮助。这次他找到我，想要我接手海山啤酒厂，就算我知道这事很棘手，但我能置身事外吗？”
以霍四海和王副市长的交集，肯定不能完全袖手旁观，就算明明知道那个啤酒厂是个很大的麻烦，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企业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应该考虑的就绝不仅仅只赚钱不赚钱的问题了，还有很多方面需要考虑……
“杰子，以前吧，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年轻人。现在嘛……”霍四海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刘晓杰，就好像能从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似的：“现在我很看好你，你肯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霍总您就别夸我了。”刘晓杰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我这个人，其实并没啥雄心壮志，就是想着多赚点钱。对于那些自己做不来的时候从来都不勉强，也从未有过一口吃成胖子的想法。等我到您这个年纪的时候，能有您一半的成就，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肯定能成事儿。”霍四海的语气十分笃定，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请霍总指教。”
“想当年，在那个很好做生意的时候，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抓住了历史的机遇，而且确确实实的享受到了经济发展的红利，现在有个说法……就什么来着？”
“霍……大叔，你是不是想说站到了时代的风口上？”
“对，就是这句话。”霍四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的同龄人当中，有很多人都下海了，而且他们比更我有学识也更有魄力……其实就是比我胆子更大。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比我发展的更快，也赚了更多的钱，在我还是个小小的饮料厂厂长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不是总裁就是经理，总之方方面面都比我强的多。但是到了现在，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销声匿迹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并不是疑问句，因为霍四海马上就给出了答案：“就是因为他们的胆子太大了，也太贪婪了。在赚到钱之后还想赚的更多，总是想着以小博大，总是不停的扩充规模，甚至不停的做出蛇吞鲸式的豪赌……”
“那些人总是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于是就拿企业的未来去赌，拿自己的一切去赌。就算是偶尔赌赢了也继续赌下去，直到彻底输光……”
“我想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刘晓杰端起了面前的那一大杯啤酒：“霍总的意思就是在说，做企业就不能急于求成，必须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做超出自身能力之外的事情，也不要有赌徒的心理。赚钱这种事，不在于跑的多远，而是在于走的多稳。”
霍四海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刘晓杰轻轻的碰了一下，然后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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