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怒吼，自九天之上的仙庭幻景中炸开，化作言出法随的天宪敕令！
那张神性漠然的巨脸，第一次被凡俗的怒火所扭曲。
姜仙抬起一只手。
那是由无穷无尽的仙光凝聚而成的巨掌，掌心纹路是道的轨迹，五指开合间，法则都在崩塌。
他要朝着人间界，朝着那座背叛了他的城池，一掌拍下！
这一掌，裹挟着准圣的无上威压，足以将那胆敢蛊惑人心的摩罗打成重伤，将其彻底从他的信仰神国中驱逐出去！
就在此时。
铛——！
一声古朴、苍凉的钟鸣，无视了时空的距离，仿佛从时间长河的源头传来，骤然响彻三界！
陆长青的身前，一口混沌色的大钟凭空浮现。
钟体之上，日月星辰环绕流转，地水火风明灭不定。
山川万物，洪荒百族，无数古老的图腾铭刻其上，散发出镇压万古的厚重气息。
东皇钟！
“姜仙，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陆长青的声音平淡，他体内羽化境的法力却已沸腾到了极致，毫无保留地灌入身前的大钟之中！
嗡！
东皇钟在他身前瞬间暴涨，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金色壁垒，横亘在仙凡之间，正面迎向那只覆盖了整片苍穹的仙光巨掌！
轰隆——！
仙掌与金钟，在九天虚空之中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亦无震耳欲聋的轰鸣。
有的，只是法则层面的无声湮灭！
撞击的中心，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而后寸寸崩解，化作最纯粹的虚无。
东皇钟剧烈震颤，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那坚不可摧的金色壁垒之上，迸发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而那只足以抹平山河的仙光巨掌，也被这股镇压天地的力量，硬生生阻挡了下来，光芒急剧黯淡，最终崩解成漫天光雨。
陆长青喉头一甜，身躯微晃，一缕金色的血液自他嘴角缓缓溢出。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而坚定。
挡住了！
战场另一端，那尊仍在苦苦挣扎，浑身圣光不断被抽离的诡祖化身，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窃取自己道果的力量，在这一刻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他那张狰狞的猴脸，先是茫然一愣。
随即，那茫然化作了无尽的狂喜，扭曲成一个怨毒至极的弧度。
他仰天长啸，笑声之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与病态的嘲弄。
“哈哈哈哈——！”
“姜！子！牙！”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响彻云霄。
“枉做嫁衣！机关算尽，你也有……今天！！”
.......
此时，人间另一端。
大景皇朝，皇城之巅。
姬明月的凤眸之中，清晰地倒映着大周仙朝的方向，那数道贯通天地的白色信仰光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暗淡。
她知道，申公豹的计策成了，摩罗已经得手。
无需再等。
在她身后，钦天监监正卢生早已率领百官，立于一座巨大无比的祭坛之下。
大景亿万子民，玄衣正冠，自皇城脚下，蔓延至视线的尽头，神情肃穆，鸦雀无声。
随着姬明月冰冷的号令落下，一场前所未有的人道大祭，正式开启！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古老、宏大、充满了原始叩问的祭祀之音，自姬明月口中响起。
她的声音，通过人道气运与星图的加持，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景。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亿万子民，齐声跟诵。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刷着天地间的每一寸尘埃。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
“人道莽莽，仙道渺渺……”
这祭祀之音，非是法力，非是神通，而是源自每一个生灵最深处，对“人”这一身份的认同与叩问。
它穿过了山川，越过了江河，无视了仙朝的法阵壁垒，清晰地传入了大周仙朝境内，传入了那无数刚刚站起身来，决然地与仙道割裂的武者耳中。
他们迷茫，他们决绝，他们刚刚砸碎了神像，却不知前路何方。
直到那宏大的祭祀之音，在他们的神魂深处回响。
“……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
当这句祭文响起时，白玉京废墟之上，那数百万站立的武者，身躯齐齐一震！
不愿人道穷！
这五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心中的所有迷雾！
对！
他们不是要与仙为敌，他们只是不愿人道就此断绝，不愿武者的脊梁就此弯折！
“不愿人道穷！”
一名武者，不自觉地跟着那祭祀之音，嘶吼出声。
“不愿人道穷！”
百人，千人，万人……
最终，是数百万人汇成的，比之前祷告声更加撼动神魂的怒吼！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已经黯淡到即将熄灭的信仰光柱，在这一刻，竟然诡异地再度升腾而起！
只是这一次，那光柱的颜色，不再是纯粹的白色。
而是变成了代表着人道皇权的——金色！
这金色的光柱之中，不再是纯粹的信仰，而是充满了昂扬的战意，不屈的意志，以及“人定胜天”的决然！
无穷无尽的金色力量，汇聚成浩瀚的洪流，循着之前的轨迹，源源不绝地倒灌向九天之上的仙界幻景。
此刻，姜仙正被陆长青以东皇钟死死缠住，根本无力斩断这股力量的连接。
他感受着那股涌入体内的金色洪流。
他的玄仙大道，需要的是卑微的、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信仰。
而这股力量，却是人道自强的意志！
虽然看似如今在帮助自己剥夺诡祖的道果，可这对自己来说却是剧毒无比！
是足以从根基上，将他玄仙道彻底污染、颠覆的剧毒！
若是以此成就圣人，那么，自己的仙道，将永远受人道钳制，以后没有人道祭祀，自己的仙道根基也将不存在！
姜仙那张由仙光凝聚的巨脸，情绪剧烈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怒、荒谬与极度不甘的惊骇。
他想要拒绝，想要将大周那与自己仙道关联在一起的武者尽数诛绝。
可陆长青的攻势连绵不绝，东皇钟的镇压之力让他无法分心。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他无比厌恶、却又源源不绝的金色力量，疯狂地涌入他的玄仙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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