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木雕车间，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木屑，混着松木的清香。唐大庭和叶兆康刚从考场外回来，正聊着孩子们进考场时的紧张模样，脚步在生产区入口顿住了——植淑芳和林宏宇正踮着脚，朝车间最里面的角落张望，神情专注得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大清早的，你们在瞅啥？”唐大庭走过去，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瞬间愣了神。
车间角落的旧工具房门口，唐青青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刻刀，低头专注地雕琢着一块黄杨木。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连掉落的木屑都像是在跳舞。那认真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处在生病中的女孩。
“这孩子，今天格外专注。”植淑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自打把那间小屋收拾出来给她当工作室，她每天天不亮就来，刻到中午都不挪窝，连药都忘了吃。”
叶兆康凑近看了看她手边的半成品，是一串木雕手链，上面刻着极小的花纹，细看竟是“平安”二字的变形。“这手艺，比我刚学的时候强多了。”他咂咂嘴，“这角落怕是真有魔力，能镇住心神。”
“什么魔力，是缘分。”唐大庭笑了，“既然她喜欢，这地方就永远给她留着。回头让宏宇再给她打个书架，把她喜欢的画册都摆上。”
正说着，车间门口传来脚步声，顾江海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各位早啊！”
“哟，江海？稀客呀。”叶兆康打趣道，“今天不忙吗？这么有空来看我们呀？”
“再忙也得来拜访啊。”顾江海侧身让出身后的人，“给你们介绍位新朋友。”
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走了进来，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手里还拎着个帆布包。她看到车间里的木雕，眼睛瞬间亮了，像藏着星星。
“这是李桃子，我对象，在我们市政府里上班。”顾江海介绍道，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
“桃子，这是唐大庭，我常跟你说的木雕高手；这是叶兆康，大庭哥的师兄，手艺老地道了；这位是邓溶姐，叶师傅的媳妇，人美心善；还有淑芳姐，我们大庭哥的爱人。”
李桃子一一问好，声音清脆：“各位好，我叫李桃子，早就听江海说你们的木雕厉害，今天总算能亲眼见识了。”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百鸟朝凤”半成品，“这凤凰的羽毛，刻得跟真的一样。”
邓溶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这姑娘真有眼光，还懂行！江海，你可真是好福气。”
植淑芳也跟着点头：“瞧这气质，跟我们家青青一样，都是爱琢磨精细活儿的人。”
李桃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目光扫过叶兆康办公桌上的文件，看到“文旅局”三个字，好奇地问：“叶师傅，你们在申请非遗补贴吗？”
叶兆康眼睛一亮：“你知道这事？”
“嗯，我看到你们桌上的文件，上面写着关于申报的内容。”李桃子拿起文件翻了两页，“你们这传承谱系很扎实，就是传习场所的面积有点不够，要是能再扩充个展厅，机会更大。”
唐大庭和叶兆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桃子懂这个？”唐大庭激动地问，“那你能不能帮我们看看，还有啥能改进的？”
“当然可以。”李桃子笑着点头，“我今天来就是想好好学学木雕，正好能帮上忙，太巧了。”
顾江海在一旁看得乐呵：“我就说带你来对了吧？这算不算叫专业对口。”
阳光穿过车间的高窗，照在众人笑脸上，连空气里的木屑都仿佛染上了暖意。唐大庭看着认真研究文件的李桃子，突然觉得，车间的日子，好像正一点点亮起来。
市体育馆的篮球训练馆里，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呀”声、篮球撞击篮板的“砰砰”声此起彼伏。王乐远站在馆外，看着里面奔跑跳跃的身影，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
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拿下全市高中生联赛的mVp，也是在这里，他就此跌倒，再也没有触碰过热爱的篮球。
“王乐远？”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穿着运动服的张教练快步走过来，头发比三年前白了不少，但眼神依旧锐利。他上下打量着王乐远，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教练。”王乐远低下头，声音有点发涩，“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教练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倒，“在里面没偷懒吧？看你这胳膊，肌肉没掉多少。”
王乐远摸了摸胳膊，不好意思地笑了：“在里面天天练俯卧撑，没敢松懈，管教偶尔也会让我叫狱友们。”
“那就好。”教练拉着他往馆里走，“改造好了就是好样的，谁还没年轻过？”
馆里训练的队员们注意到这边，都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王乐远。他们大多是新来的，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前辈”，但都听老队员说过，当年有个叫王乐远的，三分球准得像装了导航。
“看什么看？继续练！”教练吼了一嗓子，队员们赶紧低下头运球，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瞟过来。
王乐远的脸有点发烫，低声说：“教练，我是不是打扰他们训练了？”
“打扰啥？”张教练瞪了他一眼，“你当年在这儿的时候，比他们张扬十倍。说吧，回来有啥打算？总不能天天在家待着。”
王乐远踢了踢脚下的地板：“我……我想找份工作，最好能跟篮球沾点边。但我这情况，怕是没人要……”
“谁说没人要？”教练突然提高声音，朝场内喊，“小李，把球扔过来！”
一个穿红色球衣的少年应声把球扔过来，速度又快又急。王乐远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稳稳接住球，掌心传来熟悉的重量和温度。
“想留下也行。”教练抱臂看着他，“我们队缺个助理教练，负责捡球、擦地板、给队员递水。工资不高，活儿不少，干不干？”
王乐远握着篮球，指腹摩挲着熟悉的纹路，眼眶突然热了。他想起三年前，张教练也是这样，把他从街头混混堆里拉出来，说“你这天赋，别浪费在打架上”。
“干！”他把球往地上一拍，运了个漂亮的胯下运球，篮球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教练，您看我的表现！”
教练看着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笑着点头：“去吧，先跟队员们打一场，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三分球。等等乐远，你这次可不能不听我的了，一定要混出人样来！”
王乐远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深吸一口气，朝着球场跑去。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玻璃穹顶照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但那些热爱的、坚持的，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身边。
高考最后一门的铃声响起时，兰花中学门口已经挤满了家长。童世婷和叶子明随着人流走出来，手里捏着揉皱的准考证，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终于解放了！”童世婷伸了个懒腰，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扫过地面，“我刚才最后一道题没做出来，不过管他呢，反正考完了！”
叶子明手里还攥着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好像把作文题目看错了，写偏题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童世婷拍了他一下，“大不了复读呗，我陪你。”
叶子明被她逗笑了：“才不要复读，我还等着去车间学刻刀呢。”他左右看了看，突然问，“云立呢？刚才还在考场门口呢。”
两人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愣是没看到顾云立的身影。“奇了怪了，他去哪了？”童世婷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却提示“无法接通”。
城郊的墓园里，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得墓碑前的狗尾巴草轻轻摇晃。顾云立蹲在父亲顾江山的墓碑前，手里放着一瓶父亲生前最爱喝的二锅头。
“爸，我考完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声音很轻，“感觉还行，应该能考上想去的大学。”
他把瓶盖打开，往地上倒了点酒，酒香瞬间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我想报支教项目，去云南的山区待一年。电视说，那里的孩子连像样的课本都没有，我小时候可是挺幸福的，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他头发乱舞。顾云立笑了，好像看到父亲在跟他点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叶子明说要学做刻刀，以后让他给您刻个木牌，上面写‘顾江山之墓’，保证比这石碑好看。”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考场的趣事说到未来的打算，从唐青青的木雕说到车间的困境，像小时候趴在父亲膝盖上说话一样自然。“唐叔他们都挺好的，听子明说，唐叔叔的债务危机解除了，车间快有起色了，您要是在，肯定特高兴。”
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墓碑上，像是在跟父亲拥抱。顾云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该走了，同学们还在等我。您在那边，也好好的。”
转身离开时，他好像听到身后有“沙沙”的声音，回头一看，墓碑前的狗尾巴草正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晃动，像是在挥手告别。
“云立！”童世婷和叶子明终于在墓园门口找到了顾云立，“你跑这儿来干嘛？我们找了你半天！”
顾云立笑着擦了擦眼睛：“跟我爸说说话。走吧，不是说要去吃冰镇西瓜吗？我请客。”
三人并肩往山下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童世婷突然说：“等成绩出来，我们去车间看青青吧，她肯定刻了好多好玩的木雕。”
“好啊。”叶子明点头，“我还想让我爸看看，我这三个月没白刷题，脑子还没锈掉。”
顾云立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心里突然很踏实。他知道，不管未来去往何方，这里总有牵挂的人，有可以回来的地方。
从木雕车间出来，李桃子还在兴奋地跟顾江海说着手链上的花纹：“你看那‘平安’二字的变形，把云纹和缠枝纹融进去了，既传统又新颖，唐青青太有天赋了。”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妹妹哈哈哈。”顾江海得意地说，“大庭哥和叶师傅也厉害，守着老手艺不放弃，换成我，早就跑路了。”
李桃子白了他一眼：“就你嘴贫。不过说真的，他们的木雕确实有灵气，就是……”她顿了顿，“车间的条件太差了，设备都是老的，展厅也没有，难怪文旅局那边卡壳。”
顾江海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资金链断了快半年，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能撑到现在就不错了。”
李桃子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亮了：“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你？”顾江海惊讶地看着她，“你在市政府上班，还能管文旅局的补贴？”
“不是管，是我有个同学在文旅局非遗科当科员。”李桃子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上次开会认识的，挺聊得来。他说今年的非遗补贴还有几个机动名额，就是要求严，得有实打实的特色。”
顾江海眼睛一亮：“那你赶紧问问啊！”
“别急。”李桃子按住他的手，“我先不说是帮大庭哥他们，就以我们单位调研的名义问问具体要求。要是直接说情，反而不好。”她给同学发了条消息：“张哥，请教个事，今年非遗补贴的机动名额，对传习场所的要求能不能放宽？有个木雕项目很有特色，但场地有点小……”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对方就回了：“原则上不能放宽，但如果能拿出独特的创新成果，比如结合现代设计的作品，或者有明确的传承计划，可以酌情考虑。怎么，你们有合适的项目？”
李桃子看着消息，笑了：“有戏。”她抬头对顾江海说，“回头我让大庭哥他们准备点创新作品，最好是年轻人喜欢的样式，再把传承计划细化一下，我找机会带同学去车间看看。”
顾江海一把抱住她，转了个圈：“桃子，你真是他们的福星！”
“快放我下来，有人看着呢。”李桃子拍了他一下，脸上却笑开了花，“别高兴太早，这只是第一步。能不能成，还得看作品说话。”
两人并肩往停车的地方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李桃子看着远处的天空，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或许，她可以把文化馆的非遗展览和木雕车间合作，既帮了唐叔他们，又能丰富展览内容，简直一举两得。
“江海，”她突然说，“等这事成了，我们的婚房，就用唐叔他们的木雕做装饰吧。”
顾江海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啊！用‘百鸟朝凤’做屏风，再让青青给我们刻对喜字，肯定特别有意义。”
风里传来栀子花的香，像是在为这个约定祝福。李桃子知道，前路或许还有困难，但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总有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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