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陈雍踏着夜色回到府邸。
与前院的肃静不同，内院隐约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夹杂着潮女妖慵懒的呵斥和娥皇、女英温柔的劝解，透着一种人间烟火的暖意。
陈雍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他步入内堂，却见只有潮女妖、焰灵姬、大司命以在陪着孩子们玩闹，不见那道熟悉的紫色身影。
陈雍在潮女妖身旁坐下，顺手将爬过来的小儿子揽入怀中，随口问道。
“紫女呢？”
潮女妖正拿着一支步摇逗弄女儿，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与其他几女交换了一个略显心虚的眼神。
她放下步摇，凑近陈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懊恼：“那个……夫君，今日我们与紫女妹妹说起燕国之事时，一时嘴快，不小心把韩非还活着的事情，说漏了。”
“紫女妹妹听完后，她说想一个人静静，便回自己院里去了，连晚膳都没出来用。”
陈雍沉默了片刻，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走过来的焰灵姬，对潮女妖道：“无妨，我去看看她。”
他起身，穿过几重庭院，来到府邸深处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
这里种植着几株紫藤，虽未到花季，但藤蔓缠绕，别有一番清幽。
陈雍没有直接推门，而是轻轻叩了叩门扉。
屋内寂静片刻，才传来紫女的声音：“门未锁，进来吧。”
陈雍推门而入。
房间内陈设雅致，熏着淡淡的兰香。
紫女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留给陈雍一个窈窕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
陈雍走到她身后，轻笑道，“孩子们闹着要找你。”
紫女没有回头，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情绪：“有潮女妖妹妹和娥皇女英陪着他们，我很放心。”
陈雍沉默了一下，望着她的背影，缓缓道：“关于韩非……”
他刚开口，紫女却忽然打断了他：“我没有怪你。”
她转过身来，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容颜依旧妩媚动人。
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却蒙着一层复杂的水光，有得知故人安好的释然，有被最亲近之人隐瞒多年的委屈，更有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怅惘。
“我知道，你瞒着我，定有你的理由。或许是为了保护他，或许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我都能想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几分平静：“韩国已灭，流沙已成过往……他还活着就好。
之前的那些理想，既然他愿意辅佐王上，那便让王上帮他实现吧。”
陈雍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微软。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紫女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没有哭声，只有细微而压抑的呼吸声。
陈雍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此事牵连甚广，知道的人越少，对他，对我们，都越安全。
本想待诸事安定，再告诉你……”
紫女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良久，她才抬起头，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
她看着陈雍，语气带着一丝嗔怪，却更显亲密：“下次若再瞒我这般久，我便带着孩子们回翡翠山庄去，让你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府邸。”
陈雍不由失笑，指尖轻轻拂过她眼角的湿意：“好，绝无下次。”
这时，门外传来孩子们是潮女妖带着孩子寻了过来。
紫女连忙从陈雍怀中起身，背过身去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
当潮女妖牵着大的，抱着小的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紫女正微笑着从陈雍手中接过一杯热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
入座之后，潮女妖便拿出一封信函。
“刚刚将军府来人，想邀请夫君去赴宴。”
听闻此言，陈雍一愣。 “将军府？哪个将军？”
潮女妖将信函递到陈雍手中，“还能是哪个将军？自然是那位王老将军。”
陈雍接过信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刚从宫中回来不久，与嬴政的谈话言犹在耳，这边王翦的请柬便送到了府上。
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他拆开信函，里面是王翦府上幕僚代笔的正式邀请，言辞恳切，言明略备薄酒，请陈护法过府一叙，并未提及具体事宜。
“王翦将军……”陈雍低声沉吟。
他心中已然明了，这绝非一次普通的宴请。自己面见嬴政的消息，恐怕在他还未出宫门时，便已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王翦耳中。
这位深谙君臣之道、行事老辣持重的老将，在此刻邀请他，其用意耐人寻味。
是试探陛下对伐楚之战的最终态度？还是想从他这个刚刚面圣、又非纯粹军方体系的人口中，探听一些更深层的信息？
亦或是，仅仅是为了在大战前夕，与陛下身边的近臣结一份善缘？
无论如何，王翦的面子，不能不给。
“夫君要去吗？”紫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从容，轻声问道。
“去，为何不去？王老将军亲自相邀，岂有不去之理？正好，我也有些好奇，这位帝国柱石，此刻想与我说些什么。”
他起身，对紫女和潮女妖道：“府中之事，你们多费心。我去去便回。”
两女点头应下。
潮女妖上前，细心的替他理了理方才因拥抱紫女而微皱的衣襟，紫女则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一件更为正式些的玄色外袍，为他披上。
“小心些。”
紫女轻声叮嘱，虽知以陈雍之能，赴宴并非险事，但涉及军方重臣，总归让人多一分牵挂。
陈雍投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随即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府门外，王翦府上派来的马车早已静候多时，车夫沉默寡言，护卫精悍。
陈雍登上马车，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装饰简洁却透着厚重感，一如王翦其人。
车轮滚动，驶过咸阳夜晚渐趋安静的街道。
陈雍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最终在一座并不奢华、却占地极广、门庭森严的府邸前停下。
门楣上“将军府”三个大字铁画银钩，透着一股沙场特有的杀伐之气。
早有管家模样的老者恭敬等候，将陈雍引入府中。
穿过几进院落，并未走向喧闹的正厅，而是引向了一处更为幽静的书房。
显然，这并非一场宾客云集的大宴，而是一次私密的会晤。
书房门打开，只见一位身着常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立于书案前，手持一卷兵书，正是王翦。
他见陈雍到来，放下书卷，脸上露出温和而不失威仪的笑容，迎了上来。
“陈护法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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