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距荆轲刺秦那场风波已过去近一年。
秦国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最终还是对燕国用兵了。
灭燕的决策已然下达。
王翦等大将再次披甲，精锐的秦军士卒如同黑色的洪流，开始向燕国边境集结。
这一次，不再是威慑，而是旨在彻底抹去燕国。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有人惶恐，有人叹息，亦有人冷眼旁观。
陈雍立于阁楼的轩窗前，望着北方隐约泛起的战云，眼中升起一丝忧色。
乱世之中，刀剑无眼，尤其是秦军挟怒而征，铁蹄所至，难免玉石俱焚。
而在燕国，让他放心不下的，除了雪女之外，还有念端师徒。
沉思片刻之后，陈雍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入幽暗的廊柱之后：“玄翦，墨鸦。”
“属下在！”
玄翦怀抱黑剑，面色冷峻；墨鸦则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指尖把玩着一根漆黑的羽毛。
“秦燕战端已开，你二人即刻动身，潜入燕国。”
若是念端先生及其弟子，以及雪女与墨家共同抗秦的话，暗中护其周全，直至战事平息。
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行踪，更不可干涉大军行动。”
玄翦与墨鸦神色一凛，同时躬身：“是，大人！”
随后，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府邸之中。
数日后，燕国境内。
难民开始增多，关于秦军推进的消息也越发骇人。
妃雪阁内，念端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忧色，忙碌的救治着伤患。
而一袭蓝衣的雪女，和一身朴素衣衫的端木蓉，则在一旁默默的帮忙捣药、偶尔望向南方时，眼底会掠过一丝难以复杂的情绪。
“大师，你说巨子他们能挡住秦军的攻势吗？”
听闻此言，念端手中动作一滞，思索片刻之后，轻声一叹。
“我也不知，以前的巨子还在的时候，墨家只是为燕国打造防御器械，但现在的巨子，却是带着整个墨家以及机关城的那些机关共同抗秦。
或许凭借那些机关术，能挡得了一时……”
雪女心中一动，微微一愣，“念端大师，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巨子另有其人？”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早在几年前，我便收到六指大侠的书信，邀我前去墨家机关城。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油尽灯枯，生命也全靠一股不知名的内力吊着，纵使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救不了他……”
“什么？巨子的武功高深莫测，怎么可能会油尽灯枯？”雪女骇然道。
“据他所说，那时太子被刺，他出去追击凶手之时，遭到了阴阳家护法和长老的埋伏，身受重伤、
原本，他只要好好修养，那还可能多活几年，但最终，他将本就所剩无几的内力，传给现任巨子之后，便油尽灯枯了。”
雪女娇躯一震，低声道“太子被刺，中了阴阳家的埋伏……陈雍他们不辞而别……这么说？”
“你猜得不错，陈雍便是阴阳家的护法……”
“他怎么会是阴阳家的护法呢？他怎么能一直骗我呢……？”雪女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道。
看着雪女失魂落魄的模样，念端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摆了摆手，示意端木蓉将伤者送回房间休息，而她则是留下陪伴雪女。
片刻之后，她突然感到心口一闷，轻咳了几声，刹那间，捂嘴的手帕，浮现一抹殷红。
察觉此状，雪女顿时回神，震惊的看着她。
“念端大师，您……您这是怎么了？”
“呵呵……说来惭愧，我行医半生，救人无数，却偏偏治不了自己这副残躯。
我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怎么会这样！我、我这就去找师父，让她去寻城中最好的大夫”
念端轻轻拉住急着要起身的雪女，枯瘦的手腕微微发颤，唇边却仍带着温和的笑意：“傻孩子，你想想，这燕国境内，又有谁的医术能在我之上？
我这一身的病，是经年累月积下来的沉疴，如今已是药石无医了。”
雪女身子一颤，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光。
“念端大师……”
念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低柔“好了，我特意支开蓉儿，就是不希望她看见我如今的模样。
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雪女姑娘，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念端大师您请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倘若此次墨家终究未能挡住秦军，我想请你，带着蓉儿前往秦国，找到陈雍，让她跟在他身边。”
“陈雍？您不是说，他是阴阳家护法吗？更何况，巨子之死，阴阳家难辞其咎，我们怎能将蓉儿托付于他？”
念端轻轻摇头：“六指之死，虽与阴阳家有关，却与陈雍本人没有多少关系。
当初六指虽未明说，但我能感觉到，留在他体内，护住他最后生机的那股内力，正是出自陈雍之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可见此人并非全然无情，或许只是双方立场不同罢了。”
“但……”
雪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念端抬手止住。
“我明白你也想找他问个清楚。
可如今秦国势大，即便燕国此番侥幸得胜，也难保将来。在这乱世之中，总要为蓉儿寻一条生路。”
沉默良久，雪女终于轻轻点头：“好，我答应您。”
见雪女答应，念端轻轻一笑，不过说话的声音却是带着一丝疲惫，
“嗯……好了，今日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方才的谈话，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的身体状况……暂且别让蓉儿知道。”
她微微停顿，望向窗外的夜色：“待时机到了……我自会亲口告诉她。”
雪女闻言，沉默片刻，又低声问道：“那……念端大师能否告诉我，如今墨家的巨子，究竟是何人？”
念端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
“我明白了。”
雪女不再多问，只微微一礼，“大师也请早些安歇。”
说罢，她悄然转身，踏着清冷的月光离去。
这一夜所闻，像一场无声的惊雷，在她心中层层荡开。
此刻的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理清这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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