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子与墨家的援手之情，盖某铭记。只是，盖某如今是帝国重犯，留在此地，恐为机关城招致灾祸。”
巨子摆了摆手：“机关城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在暴政之下，留存一丝希望之火。
若因惧怕灾祸而闭门拒客，墨家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盖先生尽管在此。
帝国的威胁，墨家自有应对之策。”
话音落下，石室内，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盖聂也明白，接受了墨家的庇护，便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不过，若是再带着天明流浪，也是危险至极，何况，他是知道天明的身份的，待在墨家的话，可能会更好些。
“帝国势大，铁骑遍布四海，罗网无孔不入,仅凭墨家一己之力，或凭盖某一人之剑，无异于以卵击石。不知巨子对于未来，有何谋划？”
“盖先生所言极是，暴秦如虎，非一人一派可敌。墨家多年来，并非一味固守机关城。我们一直在暗中联络天下反秦志士。”
巨子屈指数来：“农家，弟子遍布天下，虽内部派系林立，但其力量不容小觑。
儒家，虽多居于庙堂之学，但其内部亦有如伏念、颜路等明辨是非、心系苍生之士，小圣贤庄更是一处重要的思想阵地。
乃至项氏一族等六国遗族，亦在暗中积蓄力量。”
“盖先生师出鬼谷，自然知晓‘合纵之道’。联合所有可能联合的力量，编织一张覆盖整个帝国的反抗之网。
平时各自潜伏，积蓄力量，传递情报；待到时机成熟，便可烽火燎原！”
盖聂微微颔首，这与他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
但他也指出了关键问题：“合纵之策，古已有之，然六国为何最终败于秦？盖因各怀异心，难以真正协同。
如今各方势力，其诉求、理念各不相同，欲将其整合，谈何容易？”
“先生一语中的。故而，我们需要一面旗帜，一个能凝聚人心的‘信标’。”
他的目光落在盖聂身上，含义不言而喻。
“盖先生你，剑圣之名响彻江湖，如今为护故人之后不惜叛秦，于残月谷力抗铁骑，早已成为无数反秦志士心中的象征。
你的存在本身，便是一面极具号召力的旗帜。”
盖聂沉默。
他算是听明白了巨子的意思，这是要将他推向前台，成为反秦联盟名义上或精神上的领袖之一。
这并非他所愿，他叛秦更多是出于个人的承诺与对道义的坚持，而非为了权势或领袖地位。
班大师见状，补充道：“盖先生不必立刻应承，墨家也并非要先生冲锋陷阵，事事亲为。
更多的是希望借助先生之名与威望，助我墨家更好地联络各方，统一号令。先生可在机关城休养生息，指点我墨家弟子剑术，便已是莫大的助力。”
盖聂沉思良久。
他知道，自自己斩杀三百秦军铁骑，便已然无法置身事外。
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想要在这乱世中保住想保住的人，完成想完成的承诺，借助墨家这股庞大的势力，或许是必然的选择。
“既蒙巨子与墨家不弃，盖某愿尽绵薄之力。然，盖某行事，自有准则，若与墨家理念有悖之处……”
巨子打断了他，语气诚挚，“先生放心。墨家兼爱非攻，尊重每一位志士的理念。只求在反暴秦、安天下的大方向上一致，具体行事，先生可自行斟酌。”
听闻此言，盖聂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双方也不再严肃讨论，而是边喝边聊。
……
另一边，咸阳王宫。
盖聂已经到了墨家机关城的消息，不过半月便传到了嬴政耳中。
章台宫内，嬴政看着手中由罗网和影密卫确认的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眸逐渐深邃。
李斯与赵高垂首立于下首，大气不敢出。
他们能清晰的感受到，陛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怒意，比之前得知盖聂叛逃时，更加深沉，更加危险。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墨家……机关城……想不到，这天下，还有我大秦管不到的地方。
朕给了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他们却选择与帝国的叛徒勾结，自取灭亡。”
他抬起眼，看向李斯：“李斯，你之前献策，以盖聂为饵，钓出水面之鱼。
如今，鱼已咬钩，而且，是最大的一条。你觉得，现在该如何？”
李斯心头一凛，上前一步，沉稳应答：“陛下，墨家与盖聂联合，确在意料之外，但细想，亦是情理之中。
此二者结合，其害远胜单一盖聂或单一墨家。
盖聂提供了顶尖的武力与巨大的声望，而墨家则提供了庞大的组织、隐秘的基地和难以估量的机关术。
若不及时扑灭，必成燎原之火！”
“说下去。”
“但机关城易守难攻，地处险要，且有诡异机关守护，强攻损失必然巨大，且胜负难料。”
紧接着，话锋一转，“臣以为，策略需稍作调整。既然大鱼已现，便不能再仅仅‘驱赶’与‘监视’，当以雷霆之势，多管齐下！”
其一，继续‘明网’压迫。增派大军，制造大军压境之势，断其与外界的物资、信息流通，困其于孤城之内，从士气上瓦解他们。
“其二，启动‘暗刃’。令罗网精锐出手，和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寻找机关城的防御破绽，或从内部进行渗透、破坏。
同时，陛下可授权卫庄的流沙，给予其更大自主权，让其这把‘刀’更深入地切入墨家腹地。”
其三，行‘离间’之策。墨家并非铁板一块。可暗中散播消息，挑拨墨家与其他百家的关系，使其互相猜忌，难以真正联合。”
“其四，擒贼先擒王。集中所有力量，锁定盖聂与墨家巨子。若能除此二人，墨家联盟不攻自破！”
嬴政静静的听着，目光深沉，思索着李斯的方略。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帝国疆域图前，目光落在标志着机关城的大致区域。
“准。”
一个字，掷地有声。
“李斯，此事由你总揽。赵高，罗网全力配合，若有懈怠，提头来见。
至于卫庄那边，告诉他，朕可以给他想要的东西，但前提是，拿出让朕满意的‘成果’。”
“臣等遵旨！”李斯与赵高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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