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浅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秦洛汐处境的同情，也有对她这份偏执的无奈。
她轻声道：“所以……你故意让九皇子以为你嚣张跋扈，蛮横无理……”
秦洛汐坦然承认，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反正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他总归也不会喜欢我，他眼里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那位柳姑娘，我要的，也从来不是他的感情。”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我甚至不在乎他如何想我，是厌恶也好，是鄙夷也罢，只要他将来能给我那个位置——那个属于贵妃的位置就好。”
她分析着，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算计：“如今未来局势已然明朗，若不出意外，九皇子最终定是胜者，皇后之位，我不奢望，那必然是他心爱之人的囊中之物，那么，贵妃便是我唯一的目标。”
“但是……”
秦洛汐的眼神变得锐利：“他如此深爱那位柳姑娘，而那位柳姑娘看起来也并非工于心计之人，若让他觉得我聪慧过人，心思深沉，让他觉得我会成为柳姑娘的威胁……
“那么，他很可能就不会娶我了，哪怕是为了报恩也会犹豫，如今，让他觉得我冲动易怒，无脑蠢笨，他才不会将我视为威胁，才能放心地履行承诺，将我纳入宫中，给我那个位置。”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将自己作为棋子的悲凉。
叶溪浅心中叹息更深。
可是你想错了啊姑娘！
若是寻常帝王，或许会让你入宫。
但这可是言情文的男主啊！
当然要跟女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啊！
所以不管你如何做，他都不会让你，甚至其她女人入宫为妃的啊！
原书中男女主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主一生从未纳过妃。
至于秦家……
男主的确记得那份恩情，所以虽未特别关照，但也未打压，任由其维持着衰败的现状。
不过几年，便彻底没落下去，男主也再未过问。
因为秦家，实在没有一个能立得起来的子弟，衰败是必然的宿命。
至于秦洛汐……
原书中没有再提，她也不知道她的结局是怎样的。
这时，秦洛汐忽然起身，走到了窗边。
她指着楼下，对叶溪浅说：“你看那个人。”
叶溪浅依言起身，走到她身侧，顺着她纤细的手指向下望去。
发现这条街道不就是她前两次遇到秦洛汐的街道吗？
还有那个熟悉的茶摊。
但秦洛汐让她看的，并非茶摊。
而是茶摊对面，一个正在忙碌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约莫弱冠之年，容貌虽非上乘，却也端正清秀。
身形略显消瘦，穿着一袭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蓝色布衣，头上简单地束着同色的布带。
他面前摆着几筐新鲜的蔬菜。
此刻正笑容满面、声音洪亮地向过往行人热情地推销着。
他的笑容极其灿烂，眼神明亮清澈。
透着一股蓬勃的、仿佛能感染人的生机与活力。
与周遭市井的喧嚣和灰扑扑的环境形成奇异的对比。
叶溪浅不明白秦洛汐问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个人。
而秦洛汐的目光却牢牢锁在那蓝衣男子身上。
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深深的感慨：“此人名叫陆淮安，今年十九岁，他的爷爷奶奶缠绵病榻多年，耗尽了家财；父亲是个军人，却双腿残废，母亲痴傻，整日浑浑噩噩，弟妹年幼，家中一贫如洗，债台高筑……偌大一个家，沉重的担子，全压在他一人肩上。”
“旁人若像他一样，生活在这样的绝望和困苦之中，如同无间地狱，恐怕早已被愁苦压垮，成日里唉声叹气，眼中只剩灰暗了吧？”
秦洛汐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你看他……他一直都在笑，那笑容那么真诚，那么温暖和煦，仿佛他面对的并非生活的重锤，而是明媚的阳光，看起来……一点都不愁苦。”
“可是，怎么可能不苦呢？”
她像是在问叶溪浅，又像是在问自己。
“生活在这种几乎能将人碾碎的环境里，他却每天依旧那么努力地活着，用尽全力，甚至是……笑着活着，他不仅要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照顾病弱的老人，残废的父亲，痴傻的母亲，年幼的弟妹，偿还债务……他甚至还能挤出时间，挑灯夜读，参加科考，如今，已经是个秀才了。”
秦洛汐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敬佩与动容：“他如此有生命力，心态如此坚韧，我……便忍不住被他吸引。”
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回忆一个温暖的瞬间：“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上前问他。”
“你生活如此之苦，为何还能每日笑容满面？”
秦洛汐的声音轻柔下来，模仿着陆淮安当时的语气和神态。
他笑着对我说：“正因为生活已经如此苦了，若再没有一点点阳光，成日愁眉苦脸，那么我迟早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从那以后……”
秦洛汐的目光重新投向楼下那个忙碌的身影，眼神变得异常柔和而坚定：“我便每天都来看看他，看他那样用力地、充满希望地活着，看他用笑容对抗着命运的不公……我便觉得自己浑身也充满了力量，仿佛那沉重的担子，也轻了几分。”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决心：“所以！即便秦家已经败落又如何？即便族中没有能撑得起来的儿郎又如何？”
“我也是秦家人！”
她挺直了脊背，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光芒：“为何我就不能以一己之力，撑起秦家的门楣？”
“所以我先要嫁给九皇子，让秦家不再继续衰败，而有我作为靠山，秦家就暂时不会倒，之后，我再倾尽全力去培养秦家的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我就不信，秦家那么多孩子，就真的找不出一个有出息、能真正撑起门楣的人。”
“只要有一个……只要有一个能立起来！那么，我便可以……死而瞑目了！”
叶溪浅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眼中那近乎殉道者的光芒，心中沉甸甸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如此牺牲自己的一生，真的值得吗？”
“自然值得！”
秦洛汐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叶溪浅的目光再次扫过楼下那个叫陆淮安的年轻男子。
轻声道：“为此……不惜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去嫁给一个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的男子？”
秦洛汐的身体猛地一僵。
霍然转头看向叶溪浅，面纱下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你……你看出来了？”
叶溪浅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自然看出来了，那么明显不是吗？你的眼神看向他时，除了浓浓的敬佩，还有……藏不住的情意。”
她顿了顿，直视着秦洛汐的眼睛：“为了家族……就真的能做到放弃你自己的一切去牺牲？”
秦洛汐深吸一口气，迎着叶溪浅的目光。
再一次，无比清晰、斩钉截铁地回答：“能！”
叶溪浅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沉默了。
她无法理解这种近乎献祭般的家族责任感。
但她感受到了其中的沉重与力量。
因此她不再多言，只是轻轻颔首，表示了尊重与钦佩。
但这愿望注定不能实现啊。
眼下她如此笃定又如此无私。
可以后……
或许会让她知难而退。
到那时，或许她就不必再如此牺牲了。
不过……
原书中并没有提到这位陆淮安，也没有提到这段感情。
后来也没有笔墨描写秦洛汐的结局。
所以她也不知道两人最后，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而今天，她终于解开了关于秦洛汐的所有疑惑，满足了长久以来的好奇心。
然而，她心头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充满了对眼前这个女子命运的唏嘘与无力感。
两人重新回到桌前落座，相对无言。
茶馆里茶香袅袅，楼下的市声隐隐传来。
却未曾注意到，楼下刚刚热情送走一位顾客的人。
抬起头，望了一眼她们所在的窗边方向。
阳光落在他清澈明亮的眼底，映照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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