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元一也平复了情绪：“我派了太医过去治病，太子就一直不见起色。后来悲鸣寺的药僧、太医、寒山书院的医师全都看过了，都说是裂死病。所以他们得的是不是裂死病一事，也就不要再提了。”
见圣上已经盖棺定论，太后也不再说什么了，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皇后和郑贵妃立刻上前，一边一个搀扶着。太后道：“若当真没有别的法子，我们也只有认同那个苍雪的法子，哀家自己过去试一试。”
李元一觉得皇太后当真是老糊涂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母后，用您的血没有用，非得用亲生双亲的血，加药方调配才可以。”
皇太后看了看郑贵妃，用怜悯的口吻道：“绣娘，你也是可怜。一辈子生了两儿一女，偏偏这几个都夭折了，只剩下了老三。天可怜见，要是老二还在，咱们李家也算还有一条血脉。”说着，又哭了起来。
郑贵妃的闺名换做郑绣娘，此时她听闻皇太后叫自己的名字，连忙忍住眼泪，抬起头来安慰道：“愿上天保佑太子和老三，保佑我们李家平安无事。”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绣娘，不如你先动身去桃浪，用苍雪的法子试一试，看能不能用自己的血救救老三？”
郑贵妃抬起头来，其实从她得知这一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要亲自去桃浪。
太子死不死没有关系，但是自己的亲儿子一定要救。
不，太子死了最好。
这样天下便是老三的，她便能成为皇太后。
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圣上偏偏既不召见她，也不临幸她，连跟她传话通气都没有，仿佛她根本不是老三的生母一样。
她只得自己想办法，去太后那里哭诉，希望太后可以帮她请求皇上，让她先去桃浪救老三。
郑贵妃用期望的眼神看了一眼李元一，李元一却不置可否。
她连忙跟着说道：“臣妾愿立刻前往桃浪，用自己的血先救下老三。还望陛下恩准。”
李元一还是不说话，仿佛没有听见她们说话一般。
沉吟了半晌，李元一忽然开口，用十分陌生的语气问道：“你去？你去有什么用？”
在场的所有女人都愣住了。
郑贵妃不是三皇子的生母吗？不是只有双亲的鲜血可以救他吗？郑贵妃去桃浪有什么问题？莫非郑贵妃不是李沐光的生母？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之时，李元一又补充了一句：“你又不能救太子，你去有什么用？”
郑贵妃闻言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三皇妃到底年轻，实在忍不住了，大着胆子说道：“陛下，至少，至少贵妃娘娘可以去救三皇子。”
“放肆！”李元一又吼了起来：“这里轮得到你插嘴吗？”
三皇妃连忙跪下地上，连连请罪，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这场面也着实难看。
郑贵妃豁出去了：“做实验等了结果再过去需要拖几天的日子，老三得病的日子短，可太子已经病了两个月，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不如就让臣妾现在动身，臣妾和老三给太子做这个实验，若是有用了，也可以快点儿救太子，陛下您说是不是呢？”
提到太子，终于李元一的眼神动了一下。
他抚摸着郑贵妃的脸，那双大手因为常年习武长满了茧子。他轻轻擦去郑贵妃脸上的泪水，又用拇指捏住她的下唇，将她的头用力抬起来。
郑贵妃看着他，眼神哀求而又绝望。
李元一也看着她：“你先起来，这件事朕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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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同是极昼的霜华城的天色也渐渐阴暗下来。
殿里烛火幽暗，将郑贵妃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郑贵妃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陛下……”她声音发颤，“求您让臣妾去救老三……臣妾愿意用血入药，只要能救他……臣妾愿粉身碎骨，还望陛下成全……”
李元一端坐在前，指尖轻叩扶手，神色莫测：“哦？你真愿意为了老三粉身碎骨？”
“是……”郑贵妃浑身一颤，一时分辨不清楚李元一这句话究竟是何用意。
李元一并不说话，只是慢慢走下龙椅，一步一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郑贵妃伏在地上不敢看他，只是听着他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慢慢接近自己。
当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停在眼前时，郑贵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李元一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好，朕就成全你。”
郑贵妃觉得不对劲，浑身一僵，如坠冰窟：“……什么？”
“要朕去救老三可以，但是你，必须先死。”
“陛下……”郑贵妃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可是臣妾的血……”
“你兄长执掌守城军，朝中党羽遍布。”李元一面容冰冷，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芒，“这些年，你们背后的小动作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只要你哥哥郑坤交出兵权，你自尽谢罪，朕自然会去救老三。”
郑贵妃脸色煞白，终于明白了——皇上是要借此机会斩断郑家外戚干政的可能！
“皇上……”她拼命摇头，泪水在苍白的面庞上滑落。
“怎么？舍不得死？”李元一阴鸷地看着她，“老三要是死了，你们活着也无用。不如现在就死了，老三也许还能活着。”
“陛下！”她猛然跪地，膝行两步，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声音凄厉，“臣妾可以发誓！只要能救了老三，救了老三之后臣妾愿自尽谢罪，哥哥也愿交出兵权！求您——”
“你跟朕谈条件？”
“不……不是……”郑贵妃拼命摇头，发上的珠翠剧烈晃动。
李元一冷冷抽回衣袖，高声道：“来人！”
他抬手一挥，几名御前侍卫无声踏入。
“郑贵妃意欲行刺谋逆，给朕拿下！”
“是！”
侍卫立刻上前扭住她。
“陛下！”郑贵妃知道自己绝无活着的可能，浑身发抖，绝望地叫了起来，“那……老三呢？您真的会救他吗？“
李元一垂眸看她，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复杂：“老三是朕的儿子。朕答应你，会救他。“
郑贵妃瘫软在地，忽然笑了，笑得凄然：“臣妾谢陛下恩典……”
李元一背过身，厉声道：“来人！去把郑府围起来！”
殿门重重关上，震得宫中的烛火猛地一晃，将李元一孤绝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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