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到林夕星空中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大多只看到了星主那余波便轰塌半座叶塔的一拳,都只看到了恒天之阵的最终解除,所以他们都以为是星主赢了。
林夕喘着气解除了领域,然后大字躺在只剩下半边的叶塔之上一动都不想动,身边是冷眼旁观的叶玄音。
“没死,太遗憾了。”叶玄音箕坐在那里说道。
“感觉遗憾的话可以上来补一刀。”林夕没好气地嘟囔道。
叶玄音摆了摆手:“我虽然快死了,但是没急着去死。”
然后叶玄音问:“星主死了?”
林夕摇了摇头:“被他逃了,不过圣人修为算是废了。”
叶玄音点了点头,然后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你先歇着吧,我帮你看着。”
林夕在地上骂道:“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帮我看了。”
可是这样说着,他却连爬都爬不起来,尝试了几次只好放弃:“算了,你帮我看吧。”
叶玄音看着地上的老人,笑眯眯说道:“真香啊。”
林夕破口大骂:“我是你爹,真香你妈,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滚回去,我就不信我躺在这里有人能把我怎么着了。”
叶玄音不再理会这个为老不尊的痞子,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哪怕最终反目成仇,兵戈相向,可是对彼此的了解却比旁人更深。
这也是林夕为何敢没有和他通气便守在叶夜学院等自己来的原因,这也是他坐在那里看着林夕和星主打完的原因。
如果是林夕死了而星主未死,那么接下来出手的便是他自己了。
叶玄音来到残缺的叶塔边缘,看向下方的一切。
星主在午夜准时到来,即使期间诸多变故,而今天空依然是苍蓝色的幕布,丝毫没有日出的迹象。
星主从万里之外拉到此处的众星之城依然停留在空中,只是之前星落如雨之后,随着恒天之阵的最终开启,星澈的战力损失惨重,一时间竟然全部缩回了众星之城里。
而在脚下,林夕与星主最后的战斗由于是在恒天之阵中进行,对世界造成的真实破坏反而不大,唯有星主最后那一拳威能太过恐怖,那仿佛是无数颗星辰叠加的力道,仅仅余波就让半座叶塔坍塌,再加上之前就被毁的月塔,叶夜学院恐怕要经历一场漫长的修复工作,还好当时三圣建造叶夜学院的时候大多数的图纸依然保留着,在有帝国支持下修复工程虽然艰巨,但远远称不上遥遥无期。
这样想着,叶玄音望向众星之城,朗声说道:“今日之事,星主有何指教。”
天地之内,六合之间,寂寥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是叶玄音,也便是元泰帝,自然有资格和星主商议今日之事的结果。
只是元泰帝这句话的意思,却大有分辨。
难道说星主和林夕的战斗胜负已分,可是明明是星主赢了啊,可叶玄音这句话,却恍惚是说林夕赢了一般。
不过随即,一颗斗大星辰缓缓从天空中降下,星主淡漠的声音从中传出:“你有何话要说?”
叶玄音望着那颗星辰,讥笑道:“化身?”
星辰冷冷回答:“如果你不想看化身的话。”
“星泽。”星辰低低叫出一声,随即那个少年静静出现在星辰之畔。
“星主有何吩咐。”星泽单手抚胸,静静施礼。
星辰淡淡说道:“时候到了。”
星泽点头:“如星主所愿。”
这样说着,星泽伸手贴住了星辰,这一瞬间,两个人在天空之上大放光芒,有如第二轮太阳,将原本昏暗的世界照得白昼一般。
叶玄音冷笑道:“在我面前转世吗?”
叶玄音在开口的同时,身体再次化作青光,向着二人化作的太阳而去。
不过这一次有老人静静出现在太阳之前,老人高冠而长佩,单手向前伸出,就好像在抵住些什么。
他抵住的是一柄剑。
剑握在叶玄音的手中。
叶玄音转动剑柄,长剑便在老人的手背上旋转,直到血流如注,直到骨肉交错。
可是剑却没有向前再伸出一寸。
老人看向叶玄音:“这么久了,我们竟然不知道您用剑。”
“我的魔法是老师教的,我的剑是侠教的。”叶玄音看着对方:“怎么,连这我都要告诉你不成。”
这样说着,叶玄音伸出空余的左手抵住老人的额头:“不过杀人是自己学的。”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一个字。
叶玄音的手掌深处缓慢盘旋起无数针尖大小的旋风,它们比最锋利的刀还要锐利千万倍,在老人的额头处生长,然后便要钻开碾碎他的头颅。
叶玄音要将手掌拍下的时候,苍穹之下,突然传来静静的少女声音。
“请陛下住手。”
叶玄音冷冷侧头,看向下方的那个银发少女:“你凭什么命令我。”
但是叶玄音停下了。
他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男人之一,甚至说距离林夕的境界也相差无几,如今星主转世在即,林夕又重伤难起,他就是此地的最强,即使星柯这样的暗星大长老想要阻止他,也唯有以身体为墙。
可是面对这个少女的命令,叶玄音却停下手。
星曦站在大地之上,终于迈开了第一步。
“凭我能杀您。”
星曦第一步踏出,踩在虚空之上,可是却如同踏上了实质的阶梯,凭空而起,她原本空空如也的体内,随着这一步的踏出,缓缓生出力量。
虽然微弱,确实货真价实的力量。
“以前月佚称它为白阶,指在真正掌握力量之前凭借身体与技巧所能到达的领域。”星曦开口,淡淡说道:“现在我更愿意称其为格物,在模仿中成长,沿着固有的道路前行,穷究万物之理,置天地与窠臼之中。”
星曦身体冯虚御风在空中,安然说道。
“格物第一境为感知,一切萌动皆发于此,感知于心,方能初识。”
当星曦开口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缓缓回荡着少女的声音。
上到北极冰原,下至精灵雨林,星曦的声音在天地中回响,即使是身处云梦泽中的叶夜学生们,也能够清晰听到星曦的声音。
陌小京望向那边,即使看不到,可是星曦向整个世界公布了自己的位置。
“难不成她想成圣?”
星曦一足踏在空中,一足踩在大地之上,她向着天地口诵自己的感悟,然后再踏一步上前,于是整个人便在空中伫立。
她穿着简单而朴素的白衣,因为那原本是兰澈的衣服,可是她站在那里,再一步踏出的时候,身体中的力量便无形中壮大一分,整个天地都在注视着她。
星曦恍然未知,只是继续开口,如同向着天地讲道。
“格物第二境为初识,感知其存在,方可认识其纹理,初识一境,方入正道。”
她继续向前,每向着天空踏出一步,其气势便强上一分,叶玄音望着下方那个虽然看起来仍然弱小无比的少女,却最终收回了左手,然后抽出长剑,看向面前的暗星大长老:“你们还真是教出来一个好兵器。”
星柯完全没有从死境逃出生天的觉悟,他的右手被叶玄音一剑刺穿,旋转剑锋之后整个手都被绞断,若不是星曦即时开口,他已然被叶玄音一掌击杀。
可是这位面容古朴的老人只是看着眼前的陛下摇了摇头:“很遗憾,我们教不出这样的兵器。”
叶玄音冷笑,拂袖转身,重新回到叶塔之上,不再试图阻止星主转世。
即使是叶玄音,也不愿得罪此时的星曦,哪怕她那样弱小,可是其代表的巨大可能性却让叶玄音都感到如芒在背。
星曦则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只是再向着天空迈出一步,朗言道:“第三境为入画。”
“初识纹理,则修业有成,欲更进一步,则需深入其中究其根本,宛若人在画中。”
日塔之上,葛生与叶青站在一处,聆听着星曦所言,少年看向身边的妹妹:“当初你们在研究这个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这一幕?”
叶青淡淡摇摇头:“我曾经想过,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样说着,叶青遥遥望向星曦的方向,虽然星主与星泽造就的太阳已经足够明亮,可是叶青依然看不到远方的星曦。
她只能感觉到她就在那里。
“也许,我们要亲眼见到第四位圣人的诞生了。”
叶青说道:“不敢相信我和那位圣人在一间房子里睡了那么久。”
星曦踏出第四步。
“第四境为不惑。”
“既先入画,方知所惑,然后才可迎刃而解,终至不惑。”
“对境界谙熟于心,无焦虑亦无疑惑,安然自守,可谓瓶颈之所在。”
“至此可以考虑下一步要走向何方。”
七夏站在雨林中的榕树下,看着身边的希里仍旧坐在那里钓鱼,不由开口:“不知道星曦所说的那些,对你有没有什么帮助?”
希里抬起头笑了笑:“我都走过那些阶段了,她说了我能堕境重修不成?也只有她那样被别人洗的一干二净,才有机会再一次拾阶而上,步步登天。”
七夏点了点头:“我虽然猜到她或许能够走到这一步,可是始终不曾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走出这一步。”
“为众生宣讲。”希里笑了笑:“这样大的阵势,也只有那些黄金人类做过吧。”
“因为是损己利人之事,实在太蠢罢了。”七夏淡淡说道:“可能兵器出现在这个世间这么久,我们却始终不清楚她在那个肃杀外表之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星曦终于迈出第五步,这一步迈出,与之前却有了几丝不同。
少女的身边慢慢生出如光华一般的丝带,然后盘旋在她身边飞舞,星曦伸手拂向那些丝带,然后抓住。
“格物第五境,为洞天。”
“与前人之外,另辟蹊径,自开天地,方可成洞天之术,同境界对敌,则无往不利。”
“不惑之后,此为妙境,顺其自然而不可苛求。”
石枫站在台阶之下,望着委顿靠在墙壁上的紫泉,炽灵蜷缩在紫泉的怀中,主仆二人皆有些萎靡不振。
与太微境的四长老对敌最终还能全身而退,多亏了林夕即使开启恒天之阵迫使四长老稳操胜券之下被迫脱离。
不过即使如此,紫泉和炽灵依然被对方的寒气侵袭,受了不轻的内伤。
石枫看着她开口道:“要不要将你送到云梦泽?”
紫泉疲倦地摇摇头:“死不了,还活着就行。”
这样说着,她又不由笑了起来:“洞天境?还真是有意思,虽然听他们说了那么多次,可总还是感觉距离自己有些遥远而不真切的样子。”
“如今看着星曦自己走进去,才突然发现我也到过这个境界的。”
石枫道:“星曦借用学院的恒天之阵向天地讲道,恐怕也是这个意思吧。”
紫泉笑了一会,然后低头便咳嗽起来,等咳嗽止住一点她才笑着说道:“那件兵器,望去的时候总感觉很遥远,可是接近之后才发现,其实也不是很出奇的一个人呢。”
石枫没有回答紫泉,良久才说道:“大概是因为她以前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做人类吧。”
星曦于是迈出第六步。
“格物第六境,其名曰巅峰。”
“为第二妙境。”
“顺其自然,将洞天之术推向顶峰,使其臻至极尽,终自成一派,可称之为宗师。”
星曦的声音天地可闻,但历历可闻的远不止她的声音,她体内能量的每一丝变化,每个听其言之的存在都宛若亲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叶玄音站在叶塔之上,回头看向仍然大字仰卧在地上的林夕,终于笑了笑:“你不会真是四境圆满吧?”
林夕吹了吹落在嘴上的胡子,满脸不屑:“当然不是了。”
院长老师如是自吹自擂:“我是七境圆满。”
星曦踏出第七步。
她的脚步轻而且稳,一步迈出,身体便抬升数米,七步迈出,所处便相当高远。
“格物第七境,其名曰圆满。”
“为第三妙境。”
“浑圆如一,自成一体,无缺无漏,终得圆满。”
“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皆如是,方可成为圆满,”
此言一出,天地于无声处起惊雷。
星曦再迈一步,格物境须臾而破,便如同推开一扇虚掩的门扉。
“格物之后,是为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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