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无形力量推开的男人,不甘心地再次冲向广场,嘴里大喊着他妻子的名字。
他每喊出一个字,身体就被一股更强的力量弹开,最后狼狈地摔倒在地。
“没用的。”烈风的声音透着一股烦躁,“我‘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双眼中的混沌感知全力运转,视野里却没有熟悉的可能性分支,没有混乱与秩序的交锋。那道灰色光晕笼罩的区域,像一块被磨得绝对光滑的镜面,什么都反射不出来。
“它没有矛盾。”烈风挫败地放下手,“这里面的一切都逻辑自洽,每个人都心甘情愿,我找不到下手地点。”
零的状况更糟。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翠绿色的光芒在她周身忽明忽暗。
“太……安静了……”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多好多人……他们都好开心……他们不想要我……他们说,终于可以……不被人打扰了……”
一股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宁静”邀请,正通过同理心,疯狂涌入她的意识。
“加入我们。”一个宏大的、由数千个声音叠成的意念在她脑海中回响,“这里没有伤害,没有要求。在绝对的寂静中,你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零的眼神开始涣散,她身上那层代表着“共情”的翠绿光芒,正在被灰色光晕同化。
“它在邀请你,成为这片坟墓的一部分。”千刃的声音响起,他手中的短刀已经出鞘,却只是戒备着,没有攻击。
他尝试用“虚妄穿梭”穿过那道屏障,却发现这屏障没有“谎言”的成分。它无比真实,真实到令人绝望。
“不对。”张帆突然开口。
他指着广场里那些人,他们彼此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各自站立,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平静微笑,像一群精致的人偶。
“它宣扬孤独,却把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张帆一针见血,“这不是孤独,这是害怕被伤害的人,抱团取暖。一场为逃避社交举办的集体派对。”
他看向朱淋清,又看向千刃。
“淋清,用你的‘过滤器’,给它的‘完美自洽’里,加一个‘社交需求’的变量。不需要攻破,只要让它的系统开始质疑自己。”
“千刃,它的和平建立在‘被伤害的恐惧’之上。那是它唯一的‘谎言’。用你的‘虚妄’,给我从那份恐惧里,开一条路出来。”
朱淋清点了点头,她那只残缺的、流淌着冗余代码的金色手臂抬起。
无数矛盾的逻辑符文在她指尖飞舞,没有构建坚固的屏障,反而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那道灰色光晕的底层代码里。
千刃则反手握刀,刀尖没有对准任何实体,而是刺入了身前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
他脚下的影子,无声地流动起来,化作一道漆黑的细线,与他手中的短刀相连。
【虚妄穿梭】。
他没有穿梭自己,而是将那份“被伤害的恐惧”作为“虚妄”,强行在坚固的屏障上,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由流动的黑暗构成的狭窄通道。
灰色光晕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一个完美的系统,被强行注入了一个无法识别的程序。
“零。”张帆看向那个仍在痛苦挣扎的女孩,“进去。”
零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恐惧和茫然。
“别去感受他们的痛苦。”张帆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不是去治愈他们。你是去提醒他们,还有另一种活法。”
“去唱你的歌。”
零愣住了。
她看着那条通往灰色光晕深处的黑暗通道,又看了看张帆。
最终,她擦掉眼泪,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条通道。
当她踏入灰色光晕的瞬间,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数千人份的、绝对的、心满意足的孤独感,像海啸一样将她淹没。她的意识在瞬间被冲刷得七零八落,几乎要被同化。
她想起了张帆的话。
别去感受。
她放弃了抵抗,放弃了理解,放弃了她赖以为生的同理心。她只是在广场中央,在那枚巨大的灰色晶体前,缓缓坐下。
然后,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哼唱起来。
没有歌词,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是那段来自母亲的、最古老的摇篮曲。
旋律很轻,很柔,在绝对寂静的领域里,像一滴落入死水中的墨。
那枚不断散发着灰色光晕的晶体,光芒停滞了一瞬。
广场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那副平静的微笑僵住了。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缓缓滑落。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无声地流泪。他们依旧保持着彼此的距离,依旧没有交流,但那份完美的、自洽的宁**静,像被敲碎的玻璃,出现了无数裂痕。
“它在生效。”修复所处,烈风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喃喃自语。
“她不是在安抚,也不是在治愈。”张帆看着零的背影,“她在用那首歌,向那个绝对孤独的系统里,注入一个最简单的、却被它刻意遗忘的概念。”
“连接。”
摇篮曲,是母亲与孩子之间,最原始的连接。
它在提醒这些沉浸在孤独中的灵魂,他们曾经被爱过,被需要过,被期待过。
孤独只有在被理解和分享时才具有意义。否则,它只是一种囚禁。
灰色晶体发出的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它在抗拒,在愤怒,但那段旋律就像写入基因的代码,无法被删除。
晶体周围的那些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迷茫和挣扎。他们开始感到被世界抛弃的痛苦,但与此同时,也获得了重新伸出手、去触碰世界的可能性。
零的歌声没有停。
她身上那层翠绿色的光芒,不再只是被动的感受,而是主动地散发出去。
光芒像无数条纤细的丝线,温柔地缠绕上那枚正在剧烈挣扎的灰色晶体。
她不是在对抗,而是在“翻译”。
她将摇篮曲中蕴含的“连接”“思念”、“爱”这些复杂的概念,转化为最基础的数据流,一点点地注入晶体的核心。
灰色晶体慢慢安静下来。
它不再释放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灰色光晕。它的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复杂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纹路,像一张被点亮的神经网络图。
它不再是一堵墙,而变成了一座桥。
“她的能力……”朱淋清看着全息屏幕上飞速刷新的数据,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她的同理心,进化了。它不再只是单纯的情绪感知,而是变成了一种……可以被任何概念体系识别和接收的‘通用情感协议’。”
【同理共振】。
那枚转化完成的晶体,缓缓飘到零的面前,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
然后,它调转方向,飞向张帆。
当晶体靠近的瞬间,张帆手臂上,那些由“原始见证者”烙印下的银色契约符号,猛地亮了起来。
晶体与符号产生共鸣,一道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复杂星图,被投射在半空中。
“坐标确认!”苏曼琪的声音立刻在通讯器里响起,“和‘指针’指向的完全一致!是被虚无概念包裹的那个星系!”
星图,就是通往“被遗弃的心脏”的地图。
烈风刚想欢呼,零却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她伸出手,按住了那枚已经稳定下来的、化为“概念桥梁”的晶体,小脸皱成一团。
“怎么了?”张帆立刻问。
“这座桥……”零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它连接到了一个……很远,很古老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一种情绪……它不是孤独,也不是痛苦……”
她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是‘厌倦’。”
“一种……想要把整个宇宙都关机重启的,极致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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