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书架上的古籍还摊在第37页,沈梦雪指尖刚划过“幽冥花性烈,需以心头血饲之”的批注,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了沈家庄园的宁静。
不是演习时那种沉稳的长鸣,而是急促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锐响,像把钝刀在神经上反复切割。
她几乎是从地毯上弹起来的,黑色真丝睡袍的下摆扫过散落的书页,长卷发随动作甩出凌厉的弧度。
冲出房门时,正撞见布逸云抱着胳膊倚在回廊柱上,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点不耐烦:“又来?这月第几回了?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怎么回事?”
沈梦雪的声音比平时冷了三分,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睡袍领口——那里还留着四哥上次用藤条抽过时,衣料摩擦留下的薄茧。
“不清楚,”
布逸云耸耸肩,朝主宅广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暗卫说抓到个活口,哦不,现在是死的了。”
沈梦雪的脚步顿了顿。
死的?
沈家的警报系统只对强闯的入侵者有反应,寻常人连庄园外围的结界都碰不到。
能闯到主宅广场,要么是顶尖高手,要么……是被人故意放进来的。
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沈磊的暗卫们穿着墨色劲装,朱红腰带在暮色里像条血痕。
他们自动为沈梦雪让开一条路,当看清地上那人时,她突然停住了呼吸。
男人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米白色的工装外套沾满了尘土,后背有个焦黑的窟窿,血腥味混着硝烟气扑面而来。是周既明。
他总是穿着这件工装去工地,袖口磨出了毛边,左胸口袋里永远揣着董飒然绣的手帕。
沈梦雪记得上次见他,这外套的纽扣还缺了一颗,是周瑾昭长牙时咬掉的,他笑着说“等发了工资就换件新的”。
可现在,纽扣还没补上,人已经没气了。
沈梦雪蹲下身时,膝盖撞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
她没管,指尖轻轻拂过周既明僵硬的手指——那双手布满老茧,虎口处有常年握扳手留下的厚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水泥灰。
他总说这双手粗糙,抱周瑾昭时会特意先搓热了才敢碰。
“搜过了,”离弋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像是……误闯的。”
误闯?
沈梦雪的视线落在他工装裤的后兜上,那里鼓鼓囊囊的。
她伸手摸了摸,掏出个被血浸透的小布包,展开来,是块被捏得变形的麦芽糖,糖纸印着只傻笑的小熊——
是周瑾昭最喜欢的那种,上次周岁宴,她还看着周既明用这糖哄哭闹的小家伙。
指尖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周既明今天应该在城西的工地扎钢筋,董飒然说过,这月干完就能凑够钱,给周瑾昭报个早教班。
他那么惜命,连闯红灯都不敢,怎么会闯到沈家来?
“他……”沈梦雪的声音有点发哑,紫色瞳孔里第一次映出清晰的情绪,不是冷漠,不是麻木,是种近乎空白的茫然,“怎么进来的?”
暗卫们面面相觑。
布逸云凑过来看了眼尸体,突然嗤笑一声:“看这伤口,像是被‘裂空弹’打的。黑市上刚流通的那种,专破结界,看来是被人当枪使了。”
裂空弹?沈梦雪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种弹药是星渊集团上个月刚销毁的残次品,怎么会流到黑市?还是说……
她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
晚风掀起她的长卷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暗卫们看着她转身往回走,黑色睡袍在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影,没人敢出声——这位小姐的气场突然变得很可怕,不是发病时那种腥红的暴戾,而是像结了冰的深海,连空气都跟着沉了下去。
回到房间,沈梦雪反手锁上门。
结界启动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周既明死不瞑目的脸在眼前反复闪现,还有周瑾昭笑着喊“姐姐”的样子,董飒然低头喂孩子时温柔的侧脸。
她从空间手镯里摸出那枚银制长命锁,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上次周岁宴没送出去,现在……再也送不出去了。
警报声早已停了,广场上的人应该也散了。
沈梦雪盯着锁身的“瑾昭”二字,突然想起周既明说过:“我没本事,但我会拼尽全力,让暖暖一辈子不受委屈。”
可他拼尽全力护住的家,好像要碎了。
指尖的长命锁硌得掌心生疼,沈梦雪猛地攥紧,直到银链深深嵌进肉里。
紫色的瞳孔在暗夜里渐渐泛起猩红,不是发病时的失控,而是种极冷的、带着杀意的红。
周既明。
谁干的?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主宅广场的方向。
那里的血迹应该已经被暗卫清理干净了,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比如那个总穿着工装的男人,比如那个有草莓香的家,比如她好不容易在寒冬里攥住的那点暖意。
明天,该去看看董飒然和周瑾昭了。
沈梦雪对着窗玻璃理了理凌乱的长卷发,镜中的人影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冷得像冰。
——————
沈梦雪瞬移到别墅门口时,门是虚掩着的。
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刚碰到门扉,里面就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像被捂住嘴的猫,一声比一声绝望。
她推开门,玄关的鞋柜上还放着周既明的工装靴,鞋带松垮地垂着,鞋尖沾着的泥土还没清理——那是他从工地回来时带的,董飒然总说等周末天气好再刷。
“飒然。”沈梦雪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哭声淹没。
卧室的门没关,董飒然坐在床沿,背对着门口,肩膀一抽一抽的。
粉色的床单上散落着几张纸,是周既明的工资条,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圈着“加班费”三个字,旁边还有他歪歪扭扭的批注:“够给暖暖买罐好奶粉了”。
听到动静,董飒然猛地回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雪艳……他……他们说既明他……”
沈梦雪走到她身边,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个相框,是周既明和周瑾昭的合照。
男人穿着崭新的衬衫,笑得露出牙齿,怀里的小家伙流着口水抓他的耳朵。照片边缘被泪水泡得发皱。
“他是傻的……”董飒然的声音哽咽着,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上周既明的脸,“前两天工头说,有个‘大活儿’,能进沈家内部检修线路,给的钱是平时的十倍……我不让他来,我说沈家不是咱们能去的地方,可他说……”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砸在相框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说暖暖快周岁了,想给她买个纯金的长命锁,说想让我们娘俩过好日子……他才24岁啊……”
24岁。
沈梦雪的指尖微微发冷。
这个年纪,她的哥哥们正在全球各地扩张产业,而周既明,却为了一把金锁,把命送在了他永远无法理解的权力漩涡里。
“暖暖呢?”沈梦雪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粉白色的小身影。
“在摇篮里睡着了。”董飒然朝角落努努嘴,“刚才还哭着要爸爸抱,现在哭累了……”
沈梦雪走过去,摇篮里的周瑾昭皱着小眉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穿着那件周岁宴时的粉色洛丽塔裙,黑色过膝袜上的小花被泪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爸爸……”小家伙在梦里呓语,小手攥着块小熊形状的磨牙饼干——是周既明昨天特意去超市买的。
沈梦雪弯腰将她抱起来,小家伙立刻往她怀里钻,小脑袋蹭着她的颈窝,带着股奶香的热气。
她突然想起周既明说过:“暖暖跟你亲,长大了肯定是个小跟屁虫。”
可现在,那个盼着女儿长大的男人,永远看不到了。
“雪艳,”董飒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既明他是不是闯祸了?沈家是不是……”
“不是。”沈梦雪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他是被人骗了。沈家的线路从不需要外人检修。”
董飒然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骗了?谁……谁会骗他?”
沈梦雪没回答。她抱着周瑾昭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沈家的方向。
那里的结界泛着淡金色的光,像个巨大的囚笼,吞噬了周既明这样无辜的飞鸟。
她知道是谁。
星渊集团的残次品弹药,布家暗中流通的情报,还有那些总在沈家外围徘徊的“入侵者”——不过是四大家族博弈的棋子,而周既明,是那颗最不值钱、也最无辜的弃子。
“飒然,”沈梦雪转过身,紫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跟我走。”
董飒然茫然地看着她:“去哪?”
“去个安全的地方。”沈梦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里不能待了。”
她知道,周既明的死不会是结束。
一旦那些人发现他有家人,董飒然和周瑾昭,只会是下一个目标。
董飒然还在犹豫,沈梦雪已经将周瑾昭递给她,自己动手收拾起简单的行李。
小家伙的奶瓶、换洗衣物,还有那张被泪水泡皱的合照,她都细心地放进空间手镯——这个她曾经用来装奢侈品的手镯,第一次装起了如此沉重的人间烟火。
离开别墅时,沈梦雪最后看了一眼玄关的工装靴。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鞋尖的泥土闪着细碎的光,像那个24岁的年轻父亲,用生命燃起的、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她不会让这希望彻底熄灭的。
沈梦雪抱着周瑾昭,董飒然跟在她身后,三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瞬移的白光亮起前,她在心里默念:
周既明,你想要的安稳,我会替你给她们。
至于那些把人命当棋子的人——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空间手镯里的玄铁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
欠你的,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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