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过来爸爸这边坐。”路知行将叶嘉硕、叶嘉盛全部都从薛宴辞身旁招呼到自己身旁坐下了。
“知行，你和孩子们说吧。”
薛宴辞不是不敢自己说，也不是不愿自己说，她是怕两个儿子跟自己生气，这也是为什么路知行将两个儿子叫到他身旁坐的主要原因。
“咱家和薛家，以及章淮津伯父家计划在二十年之内全部外迁到国外，包括咱家的所有生意，所有人……”
“爸，等一下，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路知行端起桌上的茉莉花茶抿一口，心虚极了。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但没想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完，叶嘉硕就开始发问了。
“你五岁，弟弟一岁的时候。”
叶嘉硕原本就已经很生气了，听到是叶嘉念同他解释这件事，更是火冒三丈，“所以，叶嘉念，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瞒着我和弟弟十四年？”
“叶嘉念，你个叛徒。”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叶嘉盛一生气就脸红耳热，眼睛睁的老大，可吓人了。
三姐弟吵起来了，薛宴辞和路知行只静静靠在沙发上看着，等着这场争吵发展到不可控了，再声斥几句就好了。
姐弟之间怎么吵都没事，但和父母之间吵，在叶家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事。
叶嘉念吵架的本事是和薛启泽学的，自然是厉害的不得了，没几个回合，就将两个弟弟吵得无话可说，只能生闷气。
“外迁计划一共分五步。”
“第一步，分家。将叶家、薛家、章家所有关联的生意全部拆分，形成独立的个体。这一步在2035年6月就完成了。”
“第二步，重新调整分配。叶家的脉络同方归薛家所持有；薛家天津港口的生意、天津空港总医院的生意归叶家所持有；章家北京亦庄的生物面料研发室归叶家所持有；薛家福建、上海的精益医疗项目归章家所持有。这一步在2030年12月就已经完成变更了。”
“第三步，薛家的航运生意先行，选定了六个港口，三个国家。分别是美国的长滩港、休斯顿港、新奥尔良港；英国的南安普顿港、利物浦港；德国的汉堡港。同期脉络同方外迁至新泽西，支持薛家这几个港口基地的筹建。这一步在2040年7月就已经完成了。”
“第四步，章家外迁至纽约，由脉络同方支持筹建纺织、面料工厂。这一步于2038年7月开始，目前基地筹建已经完成了75%，生产线七条，月产能9000万米。预计在四年后，2054年6月完成。”
“第五步，叶家重组。叶家重建的产业体系包括三个方向，第一，矿产开采，只做矿物颜料和矿物珠宝，基地放在德国柏林和瑞士苏黎世；第二，抗癌药物原研基地放在新泽西和达勒姆；第三，医疗器械，基地放在新泽西和德国柏林。”
“目前……”
“爸爸，为什么舅舅家和章伯父家是外迁，咱家要重建？陈礼姨妈她们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路知行抬手摸摸叶嘉盛的头，谁说自家这个儿子不管事，整天就知道挑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整天就知道骑马玩的，叶嘉盛明明聪明的不得了。
“因为咱家在国内的生意要留下来，捐赠给当地的政府部门。陈让姨妈，陈礼姨妈，陈临姨妈，她们都会和我们一起去国外的。”
叶嘉盛的大眼睛转一转，“爸爸，我们家做这些，是为了保护妈妈和二哥吗？”
路知行两眼一黑，这儿子未免太聪明了，聪明过头了，“儿子，这件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十五岁了。”叶嘉盛对于自己的年龄很是自信，从十岁开始，常常说自己长大了，是个大孩子。
“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妈妈和二哥。”路知行将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下去了，换了一种较为文明的表达方式，“也是为了能让叶家祖辈们的心血留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土地是他们深爱且奋斗过一生的地方。”
叶嘉盛扮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到妈妈薛宴辞身旁坐下了，他才不信爸爸叶知行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目前，咱家矿产开采的生意属于停滞阶段，基本的手续还在办理。抗癌药物原研目前有23个可上市的成品，17个在研阶段。医疗器械目前已经有五个产品在做临床审批了，新泽西和北卡的生产线已经完成了70%，柏林的生产线还在设计阶段。”
路知行这份工作汇报涵盖了叶家过去十三年里一半的生意，也为叶家三个孩子，指明了叶家未来五十年的方向，更是他交给叶家所有人的一份答卷。
“说说吧，你们三个都有什么想法。”薛宴辞刚说完话，还没来得及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就听见了叶嘉硕的质问，“妈，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我？”
叶嘉硕这话吓得薛宴辞一哆嗦，这儿子看着个头不高，面相温润如玉的，但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狠角色，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嘉硕，这个事儿，一会儿妈妈单独和你解释。”
“不行，妈妈你必须说，现在就说。”叶嘉盛撒起娇来，和路知行一模一样，真烦人。
薛宴辞糊弄叶嘉盛一句，“这是妈妈和你二哥的秘密，不能说给你听。”
很显然，这小子现在已经和路知行一个样了，很难糊弄，“妈妈，你说过的，一家人之间不该有所隐瞒的。”
叶嘉盛一句话，就将薛宴辞逼到无路可退了。
“嘉硕，你想读国防科技大学，想读核工程与核技术，妈妈和爸爸是特别高兴，特别骄傲的。妈妈也努力过很多次，也尝试过很多次，想要把咱家保下来，但很抱歉，妈妈没能做到。”
薛宴辞这话说的落寞，过去这十四年，她真的尽力了。
“妈，这不是你的问题。你那年住院，包括后来怀孕之后被临时调去嘉峪关，都是因为咱家书房保险柜里的那件事吧？”
薛宴辞还是小看这个儿子了，叶嘉硕知道的事情真不少。毕竟，他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推断出了两个正确的时间节点。
“儿子，你说的这两件事和咱家书房保险柜里的事情无关。”薛宴辞否定掉了叶嘉硕的猜测，现在还不是最好的，讲出真相的时机，“叶家的家族志放在舅舅在纽约的房子里，等国内的事情结束了，你去找舅舅拿给你看。”
“咱家书房保险柜里，放的是这些年爸爸和你们三个送给我的礼物。”
“还有呢？”叶嘉硕这一句追问，吓得薛宴辞又哆嗦了一下，儿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嘉硕，放你到国防科技大学读书，妈妈也是有私心的。”
“咱家这趟外迁和重组是迫不得已，是情势所迫。外迁之后的情况会怎样，谁也说不准。”
“薛家外迁的那六年，包括正式落地后的这八年，一直都是负债状态，章家的纺织与面料生意也一直都在亏损。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五年之内再不盈利，就该用房子做抵押贷款了。”
“咱家抗癌原研药的所有启动资金，包括运转资金全部来源于薛家和章家的支持。如果未来还在持续亏损，完全没有机会撑到咱家外迁的那一天，咱三家就都得回归原点，从头开始。”
薛宴辞语重心长，“嘉硕，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你将是咱三家在国内重新开始的唯一机会。”
“妈，你就没有想过，我撑不到那一天吗？”叶嘉硕这一句反问不轻不重，砸在薛宴辞和路知行心头，差一点儿要了他们的命。
“嘉硕，你撑得到，妈妈相信你。如果你撑不到，也没关系，妈妈还留了其他的选择。”
“妈，你就没有想过，我的这个学校，这个专业，会让咱家所有人都没有后路吗？您为什么不阻止我？”
叶嘉硕的这个提问，薛宴辞想过，路知行也想过。但是，没有办法。
“儿子，别这么悲观。后路这件事，肯定是有的，你要相信爸爸妈妈。”薛宴辞解释一句，“至于阻止你这件事，爸爸和妈妈从来就没想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读的书，想去的地方，让你们三个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背负这些事，妈妈已经很内疚了，所以我和爸爸不会阻止你们三个去做任何事。”
“妈，您是想用您自己保我吧。”
叶嘉硕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将薛宴辞所有的伪装全部撕开了，“没这回事儿，好儿子，别瞎想。”
“妈，您根本就没把我当成您的儿子。您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所有事您都瞒着我，咱家这么大的事，您不和我说，瞒着我十四年。”
“您不就是想着把我和姐姐还有弟弟都送走，然后和爸爸离婚吗？您以为我什么不知道吗？”
“妈，您太自私了。”
叶嘉硕气到摔门走了，留下薛宴辞坐在沙发上发愣，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妈妈，你是这样想的吗？”叶嘉盛钻到妈妈薛宴辞怀里去了，他不想接受这件事，也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去独自生活，更不想爸爸妈妈离婚。
薛宴辞拍拍儿子的肩膀，稳过情绪后，才打趣一句，“别听叶嘉硕胡说，妈妈才舍不得你们三个呢。而且爸爸这么好，我为什么要离婚？”
“妈妈，我知道，你就是这样想的。”叶嘉盛坐得端正，脱离了妈妈的怀抱，一瞬间真的长成大孩子了。
“妈妈，如果你不能顺利、安全地离开这儿，我也不会走的，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薛宴辞揽过叶嘉盛，扒拉扒拉儿子的头发，“嘉盛，妈妈答应你，永远都会和你们三个在一起，永远不会和爸爸离婚，咱一家人，一直都在一起。”
路知行瞧着这一场争吵开始，又瞧着这一场争吵结束。叶嘉硕离开书房已经一小时了，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自己作为叶家的话事人，好像什么都没能够为这个家做到。虽然叶家外迁重建的所有事，都是自己一手制定一手策划的，但最后承受三个孩子情绪的人，却是薛宴辞。
作为父亲，自己不合格；作为丈夫，自己也不合格；作为叶家的话事人，自己更是不合格。
“姑娘，去把嘉硕喊回来吧。”薛宴辞说一句。
路知行抬头看一眼意志消沉的儿子，还是没忍住教训了一句，“嘉硕，给妈妈道歉。”
“妈，对不起。”
薛宴辞伸手将叶嘉硕扯到身旁，“儿子，别和妈妈生气，妈妈心里会难过的。”
“妈，还有多少年？”叶嘉硕将妈妈薛宴辞的手甩开了。
“六年左右，要把咱家现有企业的工作和员工都安排好，妈妈手里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收尾。”
叶嘉硕听着这些话，瞬间没脾气了，“妈妈，需要我做什么？”
六年，不短也不长，叶嘉硕没有时间再和父母闹脾气、生气了。他必须得从爸爸肩上接过叶家的重担，要辅佐姐姐的工作，还要照顾好弟弟。
“儿子，需要你从下周开始参与每周一晚上八点的薛家议事，每周二晚上叶家的议事。你在学校和研究所的事，正常进行就可以。”
叶嘉盛一屁股坐在薛宴辞怀里，“妈妈，我呢？”
这个小儿子最懂得调和父母之间、姐姐哥哥之间、父母和姐姐哥哥之间的关系了。
有叶嘉盛在的地方，薛宴辞的爱意永远都会有地方倾注，永远都能得到最热烈的回馈。
“你也要和嘉硕一样参与议事，但你不仅需要参与议事，你还需要跟着爸爸学做事，不能挑挑拣拣，咱家所有的产品你都要尽快熟悉起来，寒暑假也要去国外跟着姐姐和舅舅学一学咱家在国外的生意。”
叶嘉盛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路知行突然发觉儿子好像在这一刻真的长大了。
“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叶嘉硕是真厉害啊，也是真凶啊。这才第一天，就开始着手梳理家里的事情了。
“从去年开始，阴雨天会膝盖疼，其他时间都还好。我和爸爸去看过医生，是之前交通事故和年龄大了的原因。”
“妈，还有呢？”
薛宴辞摇摇头，“没了。”
“真没了？”叶嘉硕又问一遍。
“不是，儿子，你是接替了你姥爷和你爸的工作吗？每天管着我，管这管那的，你烦不烦？”
“妈，我们大家为什么管着你，你不知道，是吗？”
路知行看着母子俩对峙的样子，只无奈地摇摇头，薛宴辞还能有今天，真是难得。爸爸薛蔺祯管不住她，自己有时候也管不住她，现在好了，被她自己的儿子叶嘉硕管住了，真就是一物降一物。
薛宴辞的克星竟然是她自己的儿子，叶嘉硕。
“叶嘉硕，管好你自己，少管我。”
“妈，你但凡听一点儿姥爷的话，听爸爸的话，能轮得着我管您吗？”
叶嘉硕真不愧是薛宴辞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这口才，这逻辑，一般人比不了。
“叶知行，你看什么笑话呢？”
“哎，你们母子俩的事，别牵扯到我。”路知行仍旧坐在一旁看热闹。
他不是不想管，也不是不想帮薛宴辞说话，只是这场争吵，或早或晚，早吵早完事。
薛宴辞瞪着路知行骂一句，“都怪你，才生出这样的儿子。”
“我看咱儿子挺好的。”路知行振振有词，他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儿子，叶家的儿子，就是全世界最棒的儿子。
……
“二哥，我今晚想和你睡。”叶嘉盛打着哈欠的一句话，终于是将这场争吵结束了。
而叶嘉念早在一刻钟之前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对于妈妈和弟弟叶嘉硕的争吵，她是真没兴趣。
“嘉硕，你等一下。”薛宴辞挽留叶嘉硕一句。
“妈妈，你要单独和二哥说什么？”
“问问你二哥的女朋友，你要听吗？”
叶嘉盛嘀咕一句，“女朋友有什么好的……”转头走了。
“儿子，嘉盛聪慧机敏，但心思单纯善良，是个很细腻的孩子，你别跟弟弟聊太多政治场上的事，他容易想多，钻牛角尖。”
“妈，我知道的。以后你和爸爸少操心这些事，我和姐姐会管好咱家的，也会管好嘉盛的。”
薛宴辞撇着嘴掉了眼泪，这儿子真是的，“叶嘉硕，你好烦。”
“妈妈，别哭了，赶紧和爸爸回去睡觉吧。”叶嘉硕拍着妈妈的肩膀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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